苏府着火,苏全在一日内接连死了两个儿子,还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了苏良年自己放火一事。
“苏良容呢?”
桑昭问,“没有人为他叫屈吗?”
“怎么没有?”沈缨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干脆起身过来坐在了桑昭身旁,“但几张嘴哪抵得过大半个朝廷的意思。”
她手臂往扶手上一搭,身子靠过去,凑近桑昭:“苏家那地方是满上京心知肚明的秘密,真正清白的可没几个,自己不去的,防不了家中子侄,自己想去的,便是别人说破了嘴他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去的人越多,便越肆无忌惮。”
“不过你可得当心。”沈缨补充,“现在没人来找麻烦,一是有人觉得你火烧苏府前从苏良年那儿得了什么东西,二嘛,也是顺势想给你卖个好。但以后撕破脸的时候,这些可都是旧账。”
桑昭点头“嗯”了一声,道了声谢。
沈缨笑容明媚,潇洒随意,不过两三面,与她便熟络得像多年好友。
桑昭觉得她对自己有些过分热情。
沈缨。
桑昭初入上京不久,也不曾刻意打听上京的事,没听过她的名字,也没听过齐王妃这个名号。
沈缨笑眼弯弯,打量她的神色,又提议道:“今儿日头不大,女公子可有兴趣出门走走?”
桑昭诧异望她一眼:“知心话,说完了?”
“知心话哪里说得完。”沈缨的坐姿同样歪七竖八,歪着头看她,“我只是想与女郎打好关系罢了,要出府看看吗?”
桑昭欣然应允。
她要出门,泉儿和裴如玠自觉很上,沈缨与她并肩而行,回头看了眼裴如玠,凑近桑昭耳边:“你这侍卫倒是找的俊俏,卫家给你的?”
桑昭跟着她回头看了眼不明所以的裴如玠一眼:“我自己的。”
“买来的?”沈缨随口一问,“听楚长云说身手不错又忠心,那不管花多少钱,都挺值。”
桑昭没有说话,算是应了她的说法,率先一步登上马车,等沈缨上来坐稳后,又才开口问:“楚长云说的?”
“是他说的。”沈缨笑眯眯道,“他昨日宫宴上说了不少呢,苏良容出事后,不少得到消息的想过去看热闹呢,你猜楚长云说了什么?”
桑昭顺着她的话问:“说了什么?”
“他说——”沈缨笑开,学着楚长云的语气腔调,“哎哟,真不怕桑昭杀红了眼见一个杀一个啊,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去,我惜命。”
沈缨再想起当时情景,仍旧忍俊不禁:“他说了这句话,真就没人想去凑什么热闹了。”
桑昭也跟着她弯了弯唇角,马车行驶一阵,嘈杂声渐渐大了起来,桑昭打开轩窗往外探头,见有人施粥,乞儿拿着碗排起长队。
沈缨侧着身子隐约看见一点,为她解释:“是张太傅府里的人在施粥,城里施过了,再过一阵还要往城外去。”
桑昭探着脑袋继续张望,杂乱的人群中,有人频频向马车投来视线,面露挑衅,桑昭观察良久,视线从对方身上缓缓移至马车旁手已经握上剑柄的裴如玠脑袋上。
“给你放假。”
桑昭的声音入耳,裴如玠紧绷的身体顿时一颤,下意识抬头看向桑昭。
“你很紧张吗?”桑昭看着他,朝那边的人扬了扬下巴,“你认识吗?”
裴如玠面色僵硬:“我……”
他说了一个字,双唇张张合合,始终吐不出第二个字,桑昭微微笑了笑:“给你放假,你自己去解决吧。”
她心情还算不错,眯了眯眼,用沈缨的话开了个玩笑:“俊俏的小侍卫。”
裴如玠一顿,耳尖顷刻间染上红色,抿着唇向桑昭俯身一拜,说了句“多谢女郎”便匆匆离开。
桑昭缩回脑袋,沈缨好奇:“怎么了?”
“遇到朋友了。”桑昭随意解释,“他从前好像是上京的。”
她透过打开的轩窗看了眼不远处的茶楼,伸手给沈缨指了指:“上去坐坐,可以吗?”
沈缨当即吩咐车夫往茶楼去:“当然可以,无论是跑马游船还是听戏喝茶,只要女郎想,我都乐意奉陪。”
马车离开喧闹的人群,停在茶楼前,泉儿知道桑昭的口味,不等堂倌上楼询问,已经主动去将桑昭的茶换成了糖水。
雅间的窗户被支开,桑昭立在窗前,还能看见不远处施粥的情况,裴如玠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桑昭坐回沈缨对面:“你知道千两金吗?”
沈缨点头:“当然知道,你怎么问起这个?你被他们追杀了?还是——”
她放下茶盏,故作惊讶地捂着嘴,瞪大双眼看着桑昭:“你其实是千两金的人?”
不需桑昭回答,她又笑着捧起茶盏:“不过千两金可不敢接杀苏家两兄弟的生意,你想知道什么?”
桑昭搅着碗里冰凉的糖水:“千两金的杀手,是怎么培养的?”
沈缨沉吟了片刻:“这我倒是不怎么清楚,只知道都是些捡来的孤儿,至于怎么培养?就只有千两金自己人知道了。”
桑昭微微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沈缨等了片刻,忽然撑着脑袋凑近桑昭:“不过我也有个问题想问女郎,女郎若是觉得冒犯,可以不回答我。”
桑昭抬眸,眼露疑惑。
沈缨微微放低了声音:“你为什么要杀这些人呢?”
桑昭没有过多犹豫,手中动作一停,便道:“我觉得冒犯。”
沈缨一愣,随即笑开:“好,那我就不问了。”
她兴致勃勃,主动为桑昭讲解了一遍上京城里叫的上名字的人物。
皇宫之中,楚源手中的书籍从半个时辰前便未曾再翻过一页,皇后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时,明显感受到他身形微颤。
“陛下。”
皇后握住他的手,“苏氏已除,朝臣也并无异议,陛下为何忧心?”
楚源唇瓣嗫嚅,凝视着皇后的双眸,只沉默着合上书,反手握紧皇后的手,半个身子靠在皇后身上,视线低垂,面露疲惫。
午夜寂静之时,他孤身进入望月台,才敢惶恐低喃 :“大蔚……是否气数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