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倏然从车夫额间冒出,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一颗心脏险些跳到嗓子眼,看清来人,也顾不得什么可怜不可怜:“哪来的疯子!不要命了?!”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似乎被这变故吓到,呆呆立在原地,嘴里只是痴痴叫着:“小蓉,小力,小蓉,小力......”
“什么小容小李!”车夫长舒了口气,提高声音对老人叫喊,“这里没有小容小李,你不要往路中间跑!”
轩窗的帷幔被掀开,楚长云探出个脑袋,示意长随上前去将人扶开,并不打算多问半句多管什么闲事。
长随上前刚刚扶住老妇人的胳膊,便又有人出现,急匆匆地抓住老人另一边胳膊,连声道歉:“贵人恕罪,贵人恕罪,我这就带她走——”
他紧紧抓着老人的胳膊,扯着嗓子对她喊:“婆婆,你孙子孙女没在这里,咱们先回家好吗?”
“啊......”老人颤颤巍巍地被他抓着走,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小蓉,小力,不在这里......”
“对对对,不在这里。”他对长随谄媚般地笑了笑,扶着老人往路边走了几步,“我陪你去找小蓉和小力好吗?”
长随还没说话,路边停下围观的人便有人叹息一声,出声提醒:“小蓉和小力......唉,被安远侯接走啦,怕是不会回来了。”
“什——”
那人错愕,老人便急切地望着他,“小蓉,小力,安远,安远侯.......”
那人十分勉强地扯出笑容来,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继续扶着老人往路边走:“没事,没事,小蓉和小远——享福去啦,我明天陪你去找他们好吗?”
“啧......”楚长云收回视线,吩咐长随,“回府。”
他放下帷幔,嗤笑一声:“一个字都还没问呢,什么话都说完了。”
他哼笑一声:“唱戏也不找个戏班子来。”
他笑眯眯地瞥了桑昭一眼,正好岔开她刚才的话:“这是在以身作饵看鱼儿敢不敢咬金钩呢,从前怎么没见曹蒙这么义气,敢以身犯险。”
“啊......以身犯险。”桑昭恍然大悟,“刚刚曹蒙的马车停在这儿,是演给我看的。”
“没错。”楚长云笑道,“估计和苏全当初一个心思呢,苏全试探你敢不敢杀上京权贵,这一次,是试探你敢不敢动皇亲国戚来了。”
他微微凑近了些,双眸发亮,兴致勃勃地给桑昭分析:“你看,到时候,你真动了曹蒙吧,他们就能拿你问罪,但你不杀曹蒙,今日这里这么多双眼睛,要不了多久,你欺软怕硬,惧怕曹蒙这种人的消息就会传出去。你连杀这么多人却能安然无恙,现在百姓把你捧得很高,到时候这些话传出去,你在百姓心里的地位也要一落千丈了。”
桑昭沉吟片刻:“那我的地位一落千丈之后,他们会放过我吗?”
楚长云笑开:“当然不会了。我敢说,要不是上次刺杀你的事情暴露,千两金现在被卫氏诘问,不敢再接杀你的单子,就上京里这些人,十个里面估计有七个都觉得找千两金解决你才是最好的法子,根本用不上这些试探的手段。”
桑昭沉默一阵:“那我为什么不杀曹蒙呢?没有必要试探我。”
楚长云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谁知道呢。”
回临鄣王府的路上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车夫松了口气,将马车稳稳停在王府前,楚长云大步跨下马车,回身正要去扶桑昭,伸手之际,桑昭正跟着他的步子从马车上跳下,徒留他的手僵在空中,又十分自然地收回。
正面看过去,临鄣王府近乎占了半条街,桑昭左右观望了一眼,被楚长云瞧见,像是生怕她把他爹当作像楚长熠那样的恶霸直接对他爹动手,笑道:“这里之前是殷王府,一直空着,我爹入京后,这次就被宫里赐给他了。”
他带着桑昭大步往门口走,门房瞧见他回来,连忙对他笑道:“二公子回来了。”
楚长云“嗯”了一声,也没和他们介绍桑昭的身份,只是笑吟吟地将人往里面带。
“说起来,今日怎么不见你那姓裴的侍卫?”他依着桑昭的脚步,与她并肩走在一起,“往常他不都是围着你打转吗?”
桑昭也没有瞒他:“遇见以前认识的人了,叙旧去了。”
“他还有能叙旧的人?”楚长云诧异地笑了一声,“别不是仇人吧?”
桑昭看他一眼,想起早上她瞧见的对方面上的挑衅,倒是认同般地点了点头:“可能是吧。”
“啊?”
楚长云垂眸看着她十分平静的面色,“那你还放心他去叙旧?”
“没什么不放心的。”桑昭似乎是不怎么愿意与他谈论裴如玠的事,主动提起别的话题,“孟倦呢?他不在你府上吗?”
“在啊,在和人吵架呢。”
楚长云想起孟倦,笑了两声,大咧咧地不管什么话好像都敢对桑昭说,“谁叫家里有王位要继承呢,昨天他听见了两句说我血脉低贱,杀兄杀侄不配做世子的话,跟人吵起来了,今天还在拉着人吵呢。”
桑昭有些疑惑:“你身上流的不是临鄣王的血吗?啊……是临鄣王的政敌吗?”
“那哪是骂我爹啊。”楚长云嗤笑,“骂我身上另一半我娘的血呢——”
他微微一顿,补充道:“啊,你还不知道我娘是谁吧?她原来是我祖母身边的洒扫婢女,长得好看,我爹那个人见色起意拉着人进了房,然后有了我。不过我娘生下我后就疯了……或许是有我的时候就疯了,我差不多五六岁的时候,她给了我爹两刀,反手又给了我一刀,我醒来后,她人就没了,我都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
桑昭微微点了点头,在脑海里大致勾勒出楚长云孩童时的模样:“血脉的贵贱之说是没用的东西,非要讲这个——”
她笑了笑:“你可以让他们去宫里指着天子骂,天子不是太宗血脉吗?我记得太祖和太宗的母亲唔——”
楚长云一把捂住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