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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高楼大厦矗立在太平洋西海岸大门土地上,满街灯光,如梦似幻。

威莱克酒店大堂,白色的钢琴前弹琴,琴盒镜面倒映着千鹤疲惫的面庞。

好困。

困得眼皮都快要睁不开,屁股都险些坐不住,肩颈处的酸痛感还在隐隐作痛。

《爱的罗曼史》一曲终了,在不甚热烈的掌声中,千鹤终于可以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柊千鹤。”

谁?

在这里,无论是经理还是同事,都只会喊她“Gloria”。

千鹤茫然地回头,在人群中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只见来人站在中央楼梯正中央,闲庭信步,正朝着她走来。

千鹤有些不敢相信,“哥哥?”

迹部景吾在她面前站定,身着高定西装,依旧自信华丽,看见千鹤,第一句话便是“你这家伙,这么些年跑哪去了?”

分明是质问的预期,可话语里满是亲切和宠溺,千鹤笑了,“我一直在这里……但是我不能和你说太久的话,我还在工作。”

“工作?”迹部闻言瞥了眼她旁边的钢琴,“刚才弹错了好几个音的家伙就是你?”

“……”千鹤一顿,“还真有人会专心听啊。”

她一直以为来这里的人只是来享受高雅的环境顺便吃饭罢了。

迹部挑眉,“错得太多,本大爷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千鹤:“……”

起先,迹部景吾来纽约谈生意,但是对方爽约没来,他独自一人在楼上的观台用餐,倏然间听见好几个错音的钢琴曲,就想看看弹琴的人到底是谁,如此不专业,一往下望,便觉得坐在大堂里弹钢琴的女孩眼熟。

许久未见,迹部没打扰千鹤工作,在二楼的观台等她。即便他的心里有着一万个疑惑,也得等到了十点钟她下班之后再说。

迹部为她倒了杯香槟,“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还是上学?”

千鹤轻快地笑了下,“both.”

“嗯啊?”迹部挑眉,“二者兼顾,这么厉害?”

“哪有什么厉害不厉害啊……”千鹤侧头,慢慢地开了口,“要是可以的话,我更想成为你,或者花音,龙马也行,有支持你们梦想的家人就行……”

迹部看了眼她,印象里,柊千鹤始终都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即便偶尔失意,也天然拥有不服不忿的傲气,今日再度见到她,往日那般爱重自己的公主如今的眼神里,同时洋溢着明媚和哀伤。

迹部并不知道当年秋山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在英国上的大学,期间甚少听见千鹤的消息,早些年秋山家和迹部家还有过联姻的意向,母亲曾向迹部景吾提起过,但是被迹部拒绝了,从大学毕业后回国继承家业,在各类晚宴上,出现的也只有秋山原也和秋山律彦,迹部曾经打听过千鹤的下落,但秋山家的口径一致,对此绝口不提。

千鹤抿了口无酒精香槟,又夹起一块奶油虾放进盘子里,道,“哥哥,你过得好吗?”

迹部这些年被当做精英继承人培养,天然地拥有上位者掌控全局的气场,“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倒是你,怎么看上去沧桑了?”

“变老就变老了,还说的这么……”千鹤不禁回头,看向透明玻璃里她的脸,下一刻便被浓重的悲伤吞噬,笑了,“我还真是……”

“变得好老啊。”

迹部望着她破碎的眼睛,未发一言。

喝下一口香槟,迹部才问:“千鹤,这些年你回过家吗?”

千鹤拨弄着盘子里的虾,迟迟没有动它,“没有。”

“本大爷的祖母提过一次,秋山老夫人……”迹部说到一半,又改口,“你的祖母,身体不大好了。”

千鹤的嘴皮嗫喏了两下,面露不忿,又隐隐不忍,“跟我说干嘛?”

“她身体不好,是我造成的吗?”

迹部抬眼看她,“刚才看你文静腼腆,以为你在外面吃苦受罪转性学乖了,现在看来,你内里还是没变。”

他的声音清亮,含着笑意,“还是老样子。”

千鹤不明,“哪样?”

迹部道,“说也说不得,一点就炸。”

千鹤撇过头,不高兴的时候说也说不得的样子,像极了从前那个和他对着干的千金大小姐,迹部忍着笑,继续说:“还有,你那个继兄,要结婚了。”

“什么?”千鹤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他结婚?谁会愿意跟他结婚?”

迹部:“对方是松下制药的大千金。”

凭什么……千鹤的手在桌子底下慢慢握成了拳头,渐渐地,呼吸也变得急促,“他那种人,凭什么能心安理得地结婚!”

不公平!

做尽了一切坏事的人,最后却能够得到幸福,这不公平!

胃里忽然一阵翻涌,千鹤本就没怎么吃饭,此时更是一阵恶寒,捂着嘴,“我去洗手间。”

“你不舒服吗?”迹部刚问出口,眼见着千鹤起身加快脚步往洗手间走。

千鹤进了洗手间,锁上了门,连衣裙贴着脊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胃里直犯恶心,千鹤弯着腰,半个身体几乎是扒在了洗手台,半天后实在支撑不住,洗手台被她的脑袋一撞,发出了咚的一声。

九条律彦,你该去死!该下地狱!

有什么液体从头顶流了下来,原来坚硬的石砖蹭破了她的额角。

破相了,就不好看了。

不好看了,就不会被他惦记了。

“千鹤?”迹部的声音在外面,千鹤回过神,打开水龙头,想要用水洗掉顺流而下的血迹,可不知怎的,越洗越多,怎么也洗不干净。

迹部听声觉得不对劲,索性推门而入,却见她焦躁不安的手一下一下地搓着裙子上的血迹,手指都被搓红了也不肯停下。

“哥哥,我洗不掉,我洗不掉……”千鹤越来越着急,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我怎么办……这不公平,不公平……”

“千鹤?”

她的情绪崩溃来的太突然,迹部低下头查看她在流血的伤口,“你这是自己撞的?”

模糊的视线恢复清晰,千鹤茫然地开口,“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迹部不自觉地皱眉,“没有人会因为这个怪你。”

迹部让助理去请医生过来,在等待的间隙,千鹤又问道,“哥哥,你可不可以帮我买条新裙子?”

她这样子回家,会被龙马发现异样的。

千鹤的额头肿起了一个又红又紫的大包,医生过来,为她处理发际线下边磕破的伤口,鲜血层层渗出,看的怪吓人。

迹部让人给她送了一条新的裙子过来,千鹤换上了新裙子,心里还在忧心着回去太晚,会影响到龙马休息。

理智被分秒流逝的时间消磨,脑子里始终有一根绷着的弦,撑着她打起精神。

手机上没什么讯息弹出,千鹤祈祷着,龙马应该已经休息了。

迹部觉得她太过反常,就连脸色也看上去很差,“千鹤,你身体有哪里不舒服的,一定要说。”

千鹤摇头,“没有。”

迹部眼睛微眯,“到底有没有?”

“……”千鹤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有,但是已经好了,就是情绪上出了点小问题,不过我已经很久不吃那个药了……我不要吃药……”

迹部敏锐地觉察到,自从听到秋山律彦的事情之后,她说出来的话就毫无逻辑,极度跳跃,不放心她,也不确定哪句话会再刺激到她,索性噤声。

直至下楼之前,迹部都陪着千鹤,担心她情绪不稳定,搞不好又要用头去撞墙。

“你住哪?本大爷送你。”

千鹤:“我住上东区。”

听她这么说,迹部放心了,“住那边,勉强算是过得去吧。”

“只是暂时的。”千鹤故作轻松,“因为龙马的哥哥要出国一段时间,所以我才能暂时住他家里,等他哥哥回来之后,我还得再找房子。”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迹部疑惑问道,“几年前我听那个臭小鬼说你们分手了,现在又和好了?”

千鹤摇头,“没有,只是暂时借住,不过我付了房租的,虽然肯定是不够的,但是幸好龙马没跟我计较。”

迹部还是没太明白,“你跟他分手了,还住一起?”

“是啊。”千鹤就知道,他们肯定会是这样的反应,不过只要龙马本人都没有意见的话,那旁人的想法和看法也无关紧要。

迹部同她说道,“你要是觉得住他那边不方便,本大爷帮你安排住处。”

那就是……要离开龙马了?千鹤沉默了一瞬,脑海中闪过了好多种可能发生的画面,让她不自觉地摇头,像是怕拒绝得不够坚决似的,连续摇了好几下。

见状,迹部也不勉强,他心里有个大概的猜测。

这傻丫头心里估计是舍不得的。

上车之后,千鹤靠着椅背,听着车里放着舒缓悠扬的乐曲,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见状,迹部问道,“你每天都让自己这么累吗?”

累了一天,强撑着精神的千鹤应声,“嗯,周一到周五弹钢琴,周末两天在酒吧兼职调酒。”

“一周都不休息?”迹部看向前方,想了想,“上学没钱,还是生活有困难?”

千鹤鼻头一酸,高昂的学费、繁琐的生活、热爱的梦想,压的她喘不上气,千鹤都不记得,上一次休息是在什么时候,她想休息,想睡觉,想停下来歇一歇,哪怕只有一个上午或是两三个小时忙里偷闲的时间也好,她就想坐下来,然后看着窗外的云、路边的树、和天空的月,然后什么都不做。

在面对许久未见的迹部景吾,千鹤还是摇了摇头,“我上学申请了贷款,现在打工的钱也是供我自己生活而已,平时开销少,主要还是房租问题,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

千鹤骄傲地表示,“哥哥,你不用担心我,我能扛得住。”

迹部没直接拆穿她,只是宽慰道,“这么看来,你确实是长大了。”

“那当然了。”千鹤抬起头,明亮的双瞳宁静又柔和,“我靠我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地活着,不依靠任何人,比任何时候都更有底气。”

车停下,到了龙马家,千鹤下车,在与迹部分离之际,千鹤终于难受地绷不住了,独在异乡打拼,为梦想对抗孤独,要把她给憋坏了。

站在院子门口,面对着如同亲人般的迹部景吾,千鹤还是难过地张开双臂,“哥哥,抱一下嘛,这么久没见。”

迹部看见她眼底闪动的泪光,轻轻地抱住千鹤,拍拍她的头。

千鹤本来是想以一个拥抱来结束和哥哥的重逢,可是过分温暖的怀抱,还是让她忍不住吸鼻子。

迹部叹息了声,“才夸了你,这么快就让本大爷打脸啊?”

“不是……”千鹤止不住地摇头,哽咽着,“见到你……就好像见到了家人……”

“我已经很久没有过,有家人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