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究竟有多突然呢?
就是前一日季月欢还穿着一身并不算厚实的秋装,沐浴着秋日的暖阳,坐在丛笑给她搭建的秋千架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晃。
次日清晨,大地便被积雪覆盖,季月欢第一次被冻醒。
她茫然地睁开眼时,祁曜君正皱着眉跟崔德海小声说着什么,季月欢隐约只听到一句“怎的还未拿来”。
随后南星和腊雪抱着厚厚的棉被绕过屏风走进来,祁曜君才勉强舒展眉眼,将棉被从她们手中接过,转身要给季月欢覆上之时,却发现她已经醒了。
他皱起眉,快步上前,“冻着你了?”
他说话间,便把手中的锦被覆了上去,“朕让人去熬姜汤了,待会儿喝一下,今年的天气着实怪……”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季月欢坐了起来。
她看了看还燃着烛火的室内,茫然地问:
“外面……怎么了?”
南星回道:
“小……小主,下雪了!奴婢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早的雪,被子也没来得及更换……都怪奴婢疏忽!”
下雪……
是了。
好冷。
第一次,这么冷。
季月欢红着一双眼睛,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就着一件单薄的寝衣,就那么冲了出去。
祁曜君因为没有预料到她有如此动作,也没来得及伸手抓住她。
待他反应过来之时,忙追了出去。
就见季月欢赤脚踩在雪地里,漫天的雪飘落在她身上,她伸着手,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像是在细细感受什么。
祁曜君一脸的怒意,一把抓住季月欢的手就要往里带,“季月欢!你做什么!你疯了不成?!”
季月欢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挣脱了祁曜君抓她的手。
她的脸上不知何时挂满泪痕,可她在笑。
“祁曜君,你能感受到吗?这雪,好冷。”
祁曜君简直要被她气死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觉得季月欢疯了,精神不正常。
“知道冷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你想冻死自己吗?!”
季月欢却一下跪倒下去,她的手抓着地上的积雪又哭又笑。
“冻死自己……哈哈哈……冻死自己……我居然可以冻死自己哈哈哈……”
祁曜君看着这样子的季月欢,没来由地心中一痛。
崔德海等人拿上伞和披风追了出来,让祁曜君保住龙体,祁曜君根本不理他们,径自走到季月欢跟前,强制将她抱起来。
可季月欢这个疯子,她居然手里还紧紧抓着两团雪,不顾自己的双手被冻得通红,像是攥住了她全部的希望。
祁曜君忙让人备了热水,将季月欢的手连同她手中的两团雪都放了进去。
雪几乎在瞬间被融化,季月欢的手也变得更红。
祁曜君以为她会挣扎,但是没有,她只是愣愣地看着,像是失了魂。
祁曜君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再斥责两句,结果季月欢头一歪,竟直直昏了过去。
他赶忙将季月欢接在怀里,却没顾得上那装着水的金盆。
金盆被打翻,碰撞出巨大的声响,融了雪水的热水洒落一地,有不少溅在了祁曜君和季月欢的衣服上。
祁曜君深吸一口气,根本顾不上自己,只是沉声喝道:“来人,去传太医,腊雪去拿厚实的衣物给你家小主换上,南星过来,朕有话要问你。其余人,把这里收拾干净。”
众人纷纷忙碌起来,祁曜君一直盯着怀中的季月欢一言不发,直到腊雪拿了新的衣物过来,他才将季月欢放下,随后走到外间,南星见状跟了上去。
四下无人,祁曜君冷冷地盯着南星,开口便问:
“你家小主以前看见雪都这样吗?”
南星摇头,“才不会,小主很少在雪天出门,她最多只是站在屋内看雪。”
“那她今日作何会这般模样?”
“奴婢不知。”南星也是一脸的疑惑和担忧。
随后她又是想到什么,有些迟疑道:
“或许是……小姐第一次感觉冷?”
她回忆了一下方才小姐苏醒后的异状,感觉唯一的端倪就是在这里了。
祁曜君皱起眉:
“这是什么说法?”
南星低着头,努力不让祁曜君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回禀皇上,我家小姐不管去到哪里,她的闺房一定常年铺满暖玉,那暖玉是二少爷费好大劲才收集来的,触感温润,冬暖夏凉,就算外面下着雪,小姐也能只着单衣在室内赤脚行走。因着小姐太依赖暖玉,一到冬天小姐就不出门了,用膳也是奴婢们送到屋内,只有天气渐渐转暖,小姐才会出来。”
南星说到这儿顿了顿,将头又低了几分,才接着道:
“入了宫,奴婢一直发愁这宫中没有暖玉,这个冬天小姐要怎么度过,原本想着过几日送信回府,看二少爷能不能想想办法,结果没想到……”
谁都没想到大曜会降下如此怪异的一场雪。
祁曜君脸色难看至极,并不是南星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像是在打他的脸,而是他觉得,南星给出的理由太荒谬。
只是第一次感觉冷,就能疯癫至此?
她先前那又哭又笑,像是一瞬间将压在心里许久的悲伤的喜悦都一同发泄出来,如此巨大的情绪波动,现在告诉他,仅仅是因为她第一次感觉到冷?
祁曜君根本不信。
可还不等他张嘴想说什么,崔德海已经在门外小声提醒:
“皇上,该上朝了。”
祁曜君深吸一口气,眼下太医还没有到,他很是不放心,但他也不可能为她罢朝。
最终他也只得起身,将季月欢身边的所有人都叫来,扔下一句“看顾好你们家主子,若是出半点差池,朕要了你们的脑袋!”后,转身离开。
可直到祁曜君上朝归来,季月欢都没有醒。
甚至发起了烧。
祁曜君揪着陈利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陈利民也只说是受了寒,只等这阵寒热散去便可好转。
祁曜君索性让崔德海把奏折都搬到了未央宫,他就待在季月欢身边,一边时刻盯着她的情况,一边烦躁地批着奏折。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造成的麻烦不少,宫中许多人都病倒了,民间的情况更是糟糕,他还要安排人手赈济灾民,又让天枢阁的人注意百官动向,一是不能让人贪了赈灾银,二是防止有人浑水摸鱼从中作梗。
然而直到他将所有事都处理妥当,季月欢的烧仍旧反反复复,人也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祁曜君一直照顾季月欢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趴在她的床边睡去。
这一次,他又沉入一个怪异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