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欢的房东原本是一个大她几岁的姐姐,这套房子是对方婚前家里给买的,一室一厅,四十几平,不算大,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后来房东姐姐结了婚,丈夫又在外地工作,她索性把这套房子租出去,但考虑到毕竟是家里给买的,姐姐也孝顺,房租都给自己母亲。
所以对方在跟季月欢签好合同的当天,就把自己妈妈的微信推给了季月欢,让她房租直接转那边就行。
房东阿姨就住在同小区的另一栋,隔得不远,那是个既和善又精明的老太太。
和善是指平时碰上会跟季月欢笑眯眯地打招呼,知道季月欢一个人住,逢年过节还会送些吃的给她。
精明则是指,如果家里的家电出现老化需要维修,老太太都让季月欢自己负责,她是不会出一分钱的,包括之前合同上说好,由房东方承担的物业费,后面老太太也说不知道,让季月欢自己交。
季月欢因为这个被停了小区门禁,差点关在外面进不来。
她在外不爱与人起冲突,也懒得跟老人掰扯,最后还是咬牙自己交了。不过后来房东姐姐听说这事,又悄悄把钱转给了她,所以总的来说,季月欢觉得房东一家还是很不错的。
如今房东阿姨站在屋外,看着警方在里面忙碌,眼眶红红的。
季月欢原本以为自己会给房东阿姨造成困扰,房东太太不骂她就已经很好了,却听她跟边儿上的李队叹气道:
“多好的姑娘,怎么这么年轻就走了呢?”
李队好奇地看向她,“您跟死者生前接触多吗?”
“倒是不多,刚开始我不太喜欢这个姑娘,因为每次到交房租的时间她总没动静,有时候是太忙给忘了,有时候是拿不出来希望我再宽限两天……”
季月欢垂眸,她没换工作之前,确实穷得叮当响,上一家公司发薪时间也不固定,每次到交房租的时候她着实头大。
“我几次都担心她会拖着不给,但后面发现是想多了,她真的只是当时不方便而已。后面接触下来,发现啊,是个很有礼貌的姑娘,脾气也好,我囡囡这房子之前也租出去过好多次,那些租客事儿都挺多,一天到晚老烦我,说我这不给他们修那个不给修的,但是这姑娘就不这样……”
李队:“……”
李队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憋半天还是没说什么。
老太太像是没看到,接着道:
“她很少麻烦我的,有什么事情她能自个儿解决的都自个儿解决,年初我跟她说房租涨价,本来以为会要闹一闹的,但她一声没吭就应咧。我本来想涨两百的,看她这么乖乖巧巧的,实在觉得舒坦,只给她涨了一百,警察同志,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全小区就我这房子最便宜啦。”
季月欢看李队无语的表情,忍不住笑。
其实房东太太说的是真的,这房子虽然老旧还没电梯,但因为出小区就是地铁口,所以房租不便宜,年初很多房东都在涨价,都是两三百两三百地涨,房东只给她涨一百她都挺意外。
“最主要是,这姑娘很爱干净,我几次过来给她送东西,她都大大方方请我进门,喏喏喏……”
老太太指了指客厅,示意李队自己看。
“老干净了!我之前的租客都把客厅弄一团糟的,有时候进来地上像是几个月没拖过,外卖盒子方便面盒子,遍地都是,有的甚至都发霉了!那些人退租的时候我光叫保洁都好大一笔钱!但你看这姑娘,干干净净的,还给我这老旧的墙面贴了好看的墙纸,看着就让人舒心。”
老太太一边抱怨着,一边又叹气,“我还琢磨着希望着姑娘住久一点,以后再要找到这么好的租客怕是不容易嘞。唉……你说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出事儿了呢?对了警察同志,她这房租还没到期,钱我要退不?”
季月欢寻思倒也不用,退也不好退,毕竟她也没有家属,况且她死在出租屋,怪晦气的,给点补偿也是应该。
可惜她的声音李队听不到。
不过李队在沉吟几秒后,居然也摇摇头。
“按理说是应该退的,但是综合目前我了解到的情况看,这姑娘挺善良的,她家里也没什么人,您能给她少涨一些房租也算是帮了她大忙,这钱您就自己收着吧。”
他又拿出之前捡到的季月欢的那封“遗书”,给房东太太看了关于出租屋那段,无奈道:
“她自己大概也想不到会走得那么突然,也算是她给您道个歉吧,您别怨她就好了。”
老太太原本就通红的眼眶,这下看完,眼泪一下就出来。
她抬手擦了一下眼睛,哽咽着嘟囔,“这孩子,你说说……”
季月欢看着一脸方正国字脸的李队,无声说了句“谢谢”。
一切都收拾妥当,也十点多了,警车扬长而去,季月欢感觉也没有再跟上去的必要,李队会处理好的。
正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之际,看到门口早餐摊的阿姨在探头探脑,望着警车离开的方向皱着眉头。
远处的门卫瞧见了,走了过来,“张姐,今天怎么还没收摊啊?”
阿姨见到对方松了一口气,忙问,“小吕,你看到你们小区那个,瘦瘦高高挺漂亮的姑娘了吗?就每天早上都打我这儿买个鸡蛋那个,我今儿等了一早上就没见着她,怪了……”
小吕哪知道谁天天来买鸡蛋啊,也没当回事,随口道:“害,万一人家请假了呢,谁还能天天搁你面前出现啊。”
“请假她会跟我说的呀,”阿姨像是很着急,“她以前每次休假出去玩,都会提前一天跟我说,让我别等她,可昨天她笑嘻嘻搁我摊前路过,啥也没说啊!我这眼皮还不知道咋回事一直跳,对了,你们小区这是咋了?我咋瞅着有警车啊?”
她的话题又急又跳,小吕挠挠头,“嘶,说起来,小区今早确实猝死了一姑娘,挺年轻漂亮的,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位。”
阿姨愣愣的,后面小吕又叫了她几声,她都没应,再后面一声不吭收摊儿去了。
小吕只觉得莫名其妙,撇了撇嘴,从摊位上拿了根油条,晃悠悠自己回去了。
季月欢本来以为已经结束了,但是她发现,后面几天那阿姨收摊都很晚,她早上手机也不刷了,就盯着路过摊位的每一个人,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一天天过去,到第五天还是不见那个身影时,阿姨终于像是确定了什么,那天收摊的时候一直抹眼泪。
季月欢听到她很小声的呢喃:
“多好的姑娘……”
季月欢从未想过,第一个为自己的离开难过到落泪的人,居然是个连她名字都不知道的阿姨。
她面色复杂地飘到阿姨身边,抬手想给她擦擦眼泪,可惜手指从她饱经风霜的脸庞穿过。
“别哭,阿姨……”
“季月欢?季月欢?醒醒……”
季月欢只感觉一个晃神,眼前就出现了祁曜君那张憔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