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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侍炎 > 第120章 江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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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勉背着瘦了一圈,轻了几斤的甄柔艰难的在空空儿开出的山路上走着。脑子里也在胡思乱想,特别是想到亲手杀人带来的后遗症,心里再没有当初持枪站在山上的豪气干云、睥睨天下的王霸之气了;也没有用火铳对准小树,摆出一个威猛姿势的胜利者姿态了;也没有一枪在手,天下我有的豪气了。杨勉就是这样,没有经历江湖的毒打,又仗着有火铳傍身,想当初,那也是山顶一霸,鬼神辟易的存在。

如今他是找准了身怀火铳这种玩意儿的自我定位。火铳现在对于他来说,无非就是一个防身的工具,给他这种怂人壮胆的底气而已。别的怂人是用酒壮胆,显得格局太小,他用火铳壮胆,档次很高。

山路难行,特别是新开的山路。日上三竿时,空空儿和孙媚儿在杨勉强烈的要求下,终是不情不愿的同意了小憩一会儿。空空儿作为开路先锋,一身长衫如今却像是某棵祈福树上挂的绸布条,区别在于祈福树上的绸布条是红色的,而他身上挂的是灰色的,好不凄惨。孙媚儿相对要好一些,衣衫虽有破损,倒不至于像空空儿那般凄惨。如果再破损一些,想必那蜜蜂蝴蝶就会围着她转了。

杨勉和谢文姬、甄氏兄妹俩是这一行人中穿戴最完整的。甄讷今年十一岁了,他也是经历过社会摩擦的,如今在这逃亡路上,艰毅到令人鼻子发酸,脚掌上的血泡破了,又打出来了,愣是一声不吭,咬牙一瘸一拐的走着。这般坚毅的心性,杨勉是做不到的,这不,才走了一个多时辰,甄讷都没有叫累,他却要死要活的要休息了。

空空儿穿着那象征着挂勋章的绥带的灰色长衫,在一个稍显完好的包袱里摸索一阵,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只完整的烤野鸡,很是肉痛的摆在地上,说道:“担心今天野物不好找,昨晚留下一只,分而食之吧。”说到这里,又看着杨勉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心里来气,忍不住说道:“看你那个样子,真不知谢姑娘怎么就看上你了?”

杨勉此时正是疲累,懒得跟那个小气巴拉的空空儿计较,撕下一条鸡腿递给一旁的谢文姬道:“娘子吃鸡腿,咱们是大气之人,别听那小气人在那聒噪,徒增杂音刺耳。”

“呵呵,你啊……”谢文姬白了他一眼,想说他些什么,终是没有说出来。又把手中的野鸡腿递给空空儿,道:“空大哥,这一路全靠你劈荆棘开路,真是辛苦了。孙姐姐要护我们路上周全,还时有背甄柔,也是劳累,这两只鸡腿当该你们吃的。”

…………

“哈哈,孔融让梨吗?你们推来推去都不吃,也不问问我吃不吃?”

最终在杨勉插科打诨的劝说下,两条鸡腿归了空空儿和孙媚儿,甄讷一再以孔融让梨的精神把一个鸡翅根给了谢文姬,另一个则归了甄柔这娇惯的女孩儿。剩下的则是杨勉和甄讷负责了。

在缺衣少食的逃亡路上,这烤野鸡由平常不怎么起眼的山珍,到这个时候,才真正的体现出了山珍的价值。杨勉在吃鸡肋排时,连骨头都没有放过,等他偷眼看去,那空空儿竞是把鸡腿骨都啃了。哎,最初以为只有他自己馋,如今看来,在饥饿的时候,人与动物是一样的。狗就专啃骨头。

空空儿和孙媚儿两张乌鸦嘴相加,想不灵就没有乌鸦嘴这一说了。空空儿嘴里嚼着最后一截鸡腿骨,正沉浸在这鸡骨头带来的美味时,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人一下子就静止不动,嘴里也不嚼骨头了,伸手朝着杨勉等人做了个安静的动作。少倾,侧头贴耳于地上,半响后才一脸苦笑的抬起头来,说道:“昨日预料成真了,来者四人,距此不远了!

———

时间倒回三日前的午后,两个江湖打扮的年轻男女,年龄约二十来岁,中午时分来到了当初杨勉他们进入偏僻小村前的那个小镇上,在一饭馆里打尖时,碰上隔桌上的四名同样在打尖的汉子,这种事在江湖人的眼中,本是家常便饭。可今日这四个汉子的聊天内容引起了这对年轻男女的注意。

“……胡家真的拿出这般高的悬赏来?这可是破记录了!”一瘦高汉子坐在下方压低声音问道。此人长着醒目的鹰钩鼻,一看就非善类。

瘦高汉子对面,上首坐着一位矮壮汉子,此人方脸,就如从一个方形的模子里倒出来的那么标准。他听瘦高汉子的意思,对胡家的悬赏有些存疑,当即轻声说道:“千真万确,江湖悬赏令以出,这难道有假?也就是你,天天窝在船上,哪里知道这等消息。今日招各位来此相聚,当然是要想法把这笔赏银给弄到手,到手了以后。周兄,你也该上岸了,毕竟一家老少在水上漂着也不是个办法。”

“哈哈,段兄所言甚是,小弟也得这样的消息,只是还未得到确认,如今又从段兄口中说出,我当再无疑问。这些年来除了走镖押货能挣些糊口银子,哪里还有这般大的生意。当年在山西一带闹得沸沸扬扬的夫妻档侠侣,遭到豪门悬赏,也才不过区区五千两。你们可知,为了那五千两银子折了多少江湖汉子,又有多少绿林中人因此反目成仇?这次可是,生十万两,死二万两!这还是官面上的说法。暗地里,胡家放出的风声是,生擒杨勉等人送与胡家,另再赏三万两!”旁边一圆脸汉子接话时,他那脸上都写满了贪婪两字。这汉子脸如圆球,鼻子深陷在脸的中间,这样的特征,想必见过的人,想要忘记他都很难。

“既如此,段兄可有安排,这事宜早不宜迟。一旦这消息大规模传开,你我等人可不一定能得手啊!”另一侧的汉子接过话题,这汉子脸上的痕迹犹如刀斧凿出来的一般,脸上有这般痕迹的人,年龄应该都是五十以上往六十奔的人了,他却对那段姓汉子称兄,想必那姓段的在这四人之中,地位最高。

在坐四人,年纪都在四十以上,生得各有特色,除了那脸颊如刀斧凿出的汉子长得很有年代感外,其他三人的皮肤都显得红润,一看就像是长期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生活滋润。

这四人放在十几年前,那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鹰钩鼻男子姓周名文华,江都人氏。很文气的名字却要配他那凶悍的鹰爪功,这样配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还要配他那鹰钩鼻,这就很有违和感了。没办法,名字乃长辈所取,好与坏都得认了,有一个文气些的名字也能对冲一下武功与长相带给他的凶戾之气也是好的。这周文华在十几年前犯下一个大案,被官府追得走投无路时,只能带着一家老少上了贼船,在入海口一带干着劫船的无本生意,最后找了一个荒岛做为栖身之所,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从模子里倒出来的方脸汉子,乃是这四人之首,姓段名姬飞,这非他本名,浙江温州人氏。只是这名同“鸡飞”,就缺狗跳了。这名字虽取得活泼顽皮,却给他配了一个不对称的功夫:铁砂掌。练此种功夫一定要沉得住气,必须在铁锅烫砂里苦练方才能成功。事有凑巧,他的名字与功夫不配也就罢了,可与他的性格也是相冲,他的性格是安静沉稳,平常不显山露水的,可一旦干起事来,阴狠毒辣的招数可劲儿往对手身上招呼。不过,想来这安静沉稳应是阴毒之人必备的性格。想来,他取这名时,是经过慎重考虑过的。

段姬飞也在十几年前犯下大案,为了躲避追捕,改名换姓的躲在江都城内做茶楼生意。没事时和茶客吹牛聊天,以他的见识,吹起天南地北的趣事,还是能吸引不少茶客。最初吹牛聊天,无非是想收集一些关于他所犯案子的风声,如果得到对他不妙的情况,也好及早跑路。这一收集就是十几年,这十几年来关于抓捕他的信息没有收集到,倒是其他的各类信息收集了不少,关于这次胡家悬赏抓杨勉等人的信息,就是他最先知道的。

鼻子深陷在圆脸之中这名汉子,名字中规中矩:邓绍勇,山东济宁人氏。是一把开山刀,刀法凌厉,内力强悍。他那弥陀佛的长相,是扰乱他人判断力的最好法宝,很多人初见他时,都会对那慈眉善目的面容放松警惕,从而着了他的道。以这种方式着了道的江湖人士可不在少数,以他自己的话说,被他阴了的人应该可以填满半个西湖。当然,从他的这个说法中不难看出,也是个爱吹牛逼之辈,忽悠人的口才应该是厉害的。他同样是因十几年前的大案,躲在江都城做一家绸缎庄的东家,还养了几房小妾,难怪长得这么富态。

脸如刀削斧凿般的很有年代感的汉子,是这四人中年龄最小的,年仅四十有六,姓张名勇,福建漳州人士。漳州一地的人生性彪悍,看淡生死。乃是漳州一带水匪头子的后辈,善用分水峨眉刺。他做久了水匪,风险自知,想到自他祖辈就干这个行当,也没有发家致富,当上富家翁,也就失去继续干下的动力。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既然在海上发不了大财,何不上岸一试。这一试还真试出了些名堂,在十几年前干了票了大的,事后虽然被官府追得如惶惶不可终日的野狗一般,可最终还是找了个山头隐居下来了。这些年来,他天天站在山头上吹着山风,回忆着十几年前的峥嵘岁月,这就给他那彪悍的脸上留下了如山石被凿子凿过一般的面容。

这四人虽低头轻声细语的说话,他们自认为这种音量当不会传入旁边桌子食客的耳中。好巧不巧的是,他们邻桌那对年轻男女中的女子,却是天生的好听力。如果环境比较安静,就算是绣花针掉落地上,三尺之内,她都能听得清楚,旁边那四人的低语对于她来说,可是不设防的。

细细听过邻桌那四人的对话,这女子心里也是震惊莫名。如此大的悬赏金额,如果能被他们兄妹二人拿到手,再交给师门,想必家师和山上的师兄、师姐们,也不会再过那苦哈哈的日子了。心里有所想,就用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了敲,得到他兄长的眼神回应后,才把食指朝着身后勾了勾,示意他留神邻桌的那四个汉子。

———

邻桌微小的谈话声继续。

“张贤弟,勿急,我自有安排。你我兄弟四人已有十几年未曾相聚,如今又有大生意上门,我们当好好聚聚在说。”段姬飞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成竹在胸的说道。

“段兄,我知道你的消息来的及时,为了勉除夜长梦多,不如早些办了此事,事成之后,你我兄弟几人去那江都销金窟玩玩如何?”邓绍勇圆脸上那对只剩一道缝的眼中,射出只有男人才懂的猥琐神光。边说边还咂巴着嘴,好像是在感受口中某种妙不可言的味道。

“邓兄,你家中小妾都有几房了,还敢去那等地方偷腥,也不怕回到家里完不成任务?”

“哈哈,邓兄,你可是老当益壮啊!小弟佩服!”

……

……

……

临桌的姑娘越听脸色越是难看,脸色是难看了,可那如红苹果一般的脸上,绯红的颜色却没有褪去。是的,这位不到双十年纪的姑娘长着一张圆脸,脸上显得肉嘟嘟的,不笑的时候,两颊处就能看出有一个小窝,笑起来时,估计那洒窝与谢文姬有得一拼,至少能盛下半杯桃花酿。两鬓和着额头的长发向后梳着,和其他发丝在脑后用一条白色绸缎条扎在一起,如黑色的瀑布般垂在腰下,头上没有任何首饰来点缀,一切都是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