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们找我来当其中一个审稿人了,还言辞恳切地请我尽快完成审稿。看来《数学年刊》这是打算趁着这股热潮,以最快的速度推出你们的这篇论文,我猜很可能会在九月那期就刊登出来了。”说到这里,陶教授忍不住笑了起来,以夸张的语气道:
“八月上旬投稿,九月就刊登出来,这样的速度待遇,也就只有你俩能享受到了。不过我看过你们这篇论文后觉得他们这样重视也不难理解,论文里面提及到的‘三层无限流循环算法’确实非常有新意而且巧妙,让我叹为观止。当初我花了半年时间写的那篇《fiime blowup fed three-dimensiookes equation》与你们这篇论文比起来差距明显,我这回对你们真是心服口服了。期待你们真正攻克n-s方程的那天!”
陶教授又碎碎念了好一会才终于结束了通话,他要活学活用电话聊天里领悟到的成果,到学术界伸张正义了。
秦克看了下时间,共计通话52分钟。
陶教授真不嫌电话费贵啊。
不过想到被外人评价为“不喜说话的高冷数学家”的陶教授,居然和自己滔滔不绝地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秦克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而且与陶教授交流,也会让秦克心情很愉悦。
这个世上,除了宁青筠外,大概就只有陶教授能与他在数学方面这样畅所欲言不用担心对方听不懂了,而且陶教授的学识之渊博还在宁青筠之上,数学思维也非常活跃,偶尔爆出来的话语,都会让秦克产生出新的数学灵感。
秦克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见宁青筠正撑着小下巴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由笑眯眯道:“怎么了?忽然觉得老公我特别帅?”
宁青筠小脸微红,娇嗔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厚脸皮。”不过有一说一,这坏蛋确实长得相当帅,尤其是聊起数学时那神采飞扬的神色,总会让宁青筠生出这家伙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喜欢着数学啊的感慨来。
这对于从小就比较崇拜数学好的男生的宁青筠来说,分外的有吸引力。
少女收回视线,免得秦克太过得意,但接下来的话语还是透出掩不住的崇拜:“对了,你写的那篇《十问砝国着名数学家奥巴代亚·肖恩》,我刚才已细读完了,真是太厉害了。难怪连菲奖得主吴宝珠都这么推崇你!”
有时宁青筠真的觉得,自己这男朋友是上天派下来的数学王子,哪怕高斯复生、欧拉再世,估计在数学上的天赋,也不可能超得过秦克了。
秦克指了指自己的脸:“光表扬没用,来点实际的奖励。”
宁青筠咬了咬红唇,见他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一脸的期待,少女终究拿这脸皮厚的无赖没法子,只得主动凑过去,正要亲在他的脸上,谁知道秦克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搂紧,俯身吻了下来。
宁青筠小小地轻呼一声,随即便闭上了眸子,迷失在男朋友的强势之中。
两人又腻歪了好久,才坐在一起,看arxiv里那篇战斗论文下面的讨论。
只见论文下面的评论数已过万,而且还在不断增加,可谓是热闹非常。考虑到arxiv只是学术网站,这样的评论数简直是破纪录了。
看到这些评论,秦克都懒得去猜奥巴代亚·肖恩的结局,想必不会再有机会在数学圈子里见到这学术流氓了。
“看来这算是为民除掉一大害了。”秦克心情愉悦道。
宁青筠的小脸里比先前又多了几分艳丽的红晕,她幸福地偎倚在男朋友的怀中,问道:“秦小克,我看到评论里有说《米国数学会杂志》原本打算发表奥巴代亚·肖恩的论文,好像那论文还与我有关?是怎么回事呀?”
秦克意外道:“有这样的事?我也不清楚,不过如果是真的,以后这个《米国数学会杂志》拉入黑名单,再不给他投稿了。”
宁青筠忍不住抿嘴轻笑:“你最近是不是越来越骄傲了……说得人家跪着求着你投稿似的。”
“有吗?我这是‘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乱改用古诗词,你哪里穷了?”
“那起码‘益坚’没用错吧?”秦克笑着挤挤眉,宁青筠好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小脸绯红,用力地捶了秦克几下:“流氓!”
不过少女心里却有种莫名的甜滋滋,暗想,妈妈说得没错,有些事确实没必要太害羞,这坏蛋的话虽然听着有点流氓,却又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双方已紧密相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亲密无间来。
两人正谈笑间,秦克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同样的越洋长途,不过来电显示,却是得国科佩特教授的办公室电话。
秦克有些意外,科佩特教授是比较严谨认真的得国人做派,和法尔廷斯老先生有些类似,每次联系这边都会留意时差问题,从没试过像这样超过晚上十点后还联系自己。
他迅速接通电话,用德语道:“科佩特教授,你好,我是秦克,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出乎秦克的意料,对面传来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秦教授,您好,我是科佩特教授的助理哈罗德·奥德里奇……”
哈罗德?秦克倒是认识他,只是平时都是科佩特直接联系他,只有极偶尔的情况下,才会是哈罗德来联系他。
而且……如果没听错,哈罗德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压抑着的悲伤。
秦克眼皮下意识地跳了跳,心中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果然,他的预感应验了,只听哈罗德声音哽咽道:“秦教授,很遗憾要告诉你一个悲痛的消息,科佩特教授出事了……”
据哈罗德所说,前晚科佩特教授通宵熬夜带队进行实验,一直到清晨要归还实验室时才回住处休息,然后第二天一天都没回来上班,哈罗德等人以为教授年纪大了,又熬了夜需要多休息,都没在意,只是忙碌着分析实验数据。直到今天早上也没见到科佩物教授回来上班,电话也联系上不,哈罗德等人这才感觉不对劲,报告学校后一起到教授的住处寻找。
结果众人意外地从窗户里发现科佩特教授倒在地上,怎么叫也没反应,等哈罗德等人好不容易找人来打开房门、将科佩特教授送到医院抢救,已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机。
“医生说,教授是因为长期焦虑和熬夜,使得冠心病骤然恶化,引起了血栓,继而导致急性缺血性脑卒中……现在虽然好不容易抢救回来了,却几乎说不出话,身体也完全无法动弹……可能要经过长时间的复健,才能勉强恢复一定的语言能力和行动能力……”说到最后哈罗德声音里已掩不住的哭腔。
秦克整个人都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听说过科佩特教授心脏不好,前些年还做过大手术,身体确实不算健康,自己还多次劝过他不要熬夜,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忽然就发病晕迷,还导致了中风瘫痪。
“唉,都怪我们没留意到教授的状态不对劲……也没阻止他的逞强……”大概是觉得不能在秦克面前太失礼,哈罗德用力地抽了抽鼻子,努力稳住情绪,使自己的声音能正常些,但依然难掩悲伤和内疚。
他是科佩特教授的学生,毕业后就一直留在科佩特教授的团队里工作,对恩师的感情很深。
“教授最近是真的急了,原本按他的计划,六月时就应该要取得比较亮眼的成果,好争取今年的诺贝尔奖,但因为实验室排期、以及经费的问题,迟迟未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近期听说加州大学的约翰·克劳泽教授在违反贝尔不等式的光子纠缠实验中取得了新的突破,他就更着急了,所以前晚才要利用好不容易排到期的实验室熬夜进行通宵实验,结果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我应该多劝劝他的……”
秦克听着哈罗德内疚的絮絮叨叨,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其实今年开始时,科佩特教授的团队在拓扑量子计算方面,因为得到了秦克与宁青筠这两个顶尖的数学高手相助,是走在世界前列的,可惜团队是在去年八月才转换到正确的方向上,时间积累还是太少了,比不上那些长年累月从事相关研究的最顶尖团队。
今年七月,加州大学的约翰·克劳泽教授团队,就宣布成功地利用与量子纠缠态上的关联测量满足的基本不等式“贝尔不等式”,实现了在类空距离上展现出“鬼魅”的长程量子关联,即“两个粒子1、2分处a、b两地,a地的人只要测出粒子1的状态,就立刻可知粒子2的状态,尽管他没到b地”。
这是一项几乎完美描述量子非定域性绝妙之处的实验成果,是量子纠缠态领域的重大突破,科学界已有传闻,约翰·克劳泽教授甚至有可能因为这项研究而获得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
这给了同样志在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科佩特极大的压力,因为约翰·克劳泽教授也在研究量子拓扑计算,而且是相近的方向,他只要将这些成果应用到拓扑量子计算上,就极可能会抢先一步实现稳定可靠的量子计算!科佩特团队付出了无数心血的研究成果,将会沦为验证约翰·克劳泽教授团队研究成果的左证!
一个是第一原创,一个只是左证,在物理学界的地位相差何等悬殊,基本上可以宣判科佩特教授无缘诺奖了,这让一辈子都以诺贝尔奖为追求的科佩特教授如何能接受得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因为长期没能取得足够耀眼的成果,科佩特教授的课题组在经费与实验室排期方面都受到了学校的限制,更是让科佩特教授倍感压力,他的脾气变得暴躁起来,好几次秦克都在视频会议里听到老头子在骂人。
最近这一个多月来,每次好不容易排期拿到实验设备,科佩特教授更是不听秦克的健康劝告,每次都疯了般带队通宵熬夜做实验,以尽快取得更多的数据,让秦克、宁青筠能进一步优化数学模型,争取在今年九月时能基本上形成一套相对完善的拓扑量子计算理论体系。
但没想到,科佩特教授因为太过辛劳和身体里的隐疾,最终倒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秦克摇头轻叹,他与科佩特教授除了研究工作外就没什么往来,算不上是好朋友,但也算是合作伙伴,对于这个雄心勃勃、满怀壮志又极有专业水平的得国老教授,还是颇为敬佩的,此时听闻这个噩耗,又怎会不难过?
对于一个醉心科学研究的老教授而言,这样全身瘫痪倒在床上,怕是比失去生命更难受的事。
“哈罗德,科佩特教授住院接受治疗的医院名称告诉我一声,我会尽快动身来一趟得国。”最终秦克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五天后,秦克与宁青筠在陈明、陈兰等人的陪同保护下,飞了趟得国,来到了科佩特教授目前接受治疗的医院。
两人来到病房时,科佩特教授还在睡觉,只能看到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明显失去了光采,脸庞也消瘦得吓人。
宁青筠眼圈儿都红了,这个善良的女孩咬着红唇,用力地握着秦克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克的心情也很沉重。
这些天他不时与哈罗德联系,知道经过医生们几天的全力治疗,科佩特教授已经勉强恢复了一些说话能力,但基本上终身都离不开轮椅了,而且哪怕想从躺病床恢复到坐轮椅阶段,也需要漫长的复健练习才有可能做到。
而科佩特教授的科研团队也不得不面临解散的困境。
在得国的大学里,每个科研团队都是由学术带头人发起的,一旦学术带头人不在了,基本上就难逃解散或者并入其他研究团队的结局。而科佩特团队目前暂时还未收到相关的解散通知,大概是慕尼黑大学顾忌到这个团队里有两个外国的菲尔兹奖得主,又是跨国合作课题,处理起来比较谨慎。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当秦克带着宁青筠走进近病房时,事先早已得到通知的慕尼黑大学副校长约阿希姆·胡伯早已在门口的长椅上等着,还陪同着两人进入病房探望科佩特教授。
因为科佩特教授还在睡觉,秦克等人也没打扰他休息,便一起退出了病房。
约阿希姆·胡伯客气道:“秦教授,宁教授,我们到外面走走?”
秦克已猜到他想说的话题了,怕是与科佩特教授的团队解散有关。
果然,约阿希姆·胡伯到了医院的偏静处时,便开门见山道:“秦教授,宁教授,很遗憾地通知你们,因为科佩特教授的身体状况已无法支撑团队的研究工作,经我们学校方面慎重的考虑,决定即日起解散科佩特教授的研究团队,原本进行着的研究课题,也会正式终止。”
他见秦克没说话,又叹息道:“我知道你们为这个课题付出了许多心血,科佩特教授甚至为了完成这个课题遭遇到这样不幸的事,但据我们最新的消息,加州大学的约翰·克劳泽教授团队很可能会在今年内、在相近方向的科研课题上取得重大突破,而科佩特教授的团队在这个课题上落后太多,现在又缺乏能顶得上来的学术带头人,实在没必要再继续进行下去,这只会浪费时间精力以及经费罢了。”
秦克默默点头,他能理解慕尼黑大学的决定。
学术上有时就是这样残酷,相同方向或者相近方向的理论研究,一旦有一方率先完成,其余团队的研究成果将会变得失去意义。
就像秦克证明了黎曼猜想,世界上不知道多少数学家的心血化为白纸一样。
科佩特教授进行的“拓扑量子计算”课题,同样是更偏向理论层面的课题,而非实用科学层面的,它不涉及专利技术,一旦已有人提出了相近的、很优秀的理论成果,除非科佩特教授能提出有较大差异性且更优秀的成果,不然继续下去只会白费力气,顶多只能验证别人的成果是正确的,为他人的荣耀添砖加瓦。
而秦克与宁青筠毕竟是外国学者,又不会来慕尼黑大学任教,慕尼黑大学自然不可能将属于本校的课题负责人身份挂到他们身上。
综合考虑过后,直接终止这个课题、解散科佩特教授的研究团队,就成了最优的止损方案了。
“秦教授,我也知道,这个课题与洪堡研究奖规定的跨国合作合约有关,我们学校愿意出具‘优异’评价的结题报告,并帮您递交到洪堡基金会,这样您就算是履行了与洪堡基金会之间的约定。当然,我们也很欢迎您和宁教授继续参与我校的其他课题,我们学校很乐意在目前进行着的任何一个数学、物理方面的课题,与两位进行深入的合作。”
秦克摇摇头,他现在真没什么想和慕尼黑大学合作的意愿,这样的跨国合作还是不太方便,秦克更不愿意再像这样把课题的命运交给别人来掌控,他婉拒道:“谢谢胡伯先生,只是很抱歉,暂时我们没想与科佩特教授之外的学者进行合作。”
“那真是遗憾。如果你们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
约阿希姆·胡伯身为慕尼黑大学的副校长,也是大忙人,抽出这么长时间来等候和陪同秦克二人说话,亲自作出解释,实在已算是很给这两个菲尔兹奖得主的面子了,此时谈话结束,便友好地与秦克再次握手告别。
秦克与宁青筠没马上返回科佩特教授的病房,而是继续在医院外的广场里散步。
现在正是八月中旬,较之此时正炎热异常的夏国京城,得国慕尼黑市也就20摄氏度左右,气温很是舒适,头顶上的阳光暖洋洋地洒下,广场里还能看到流浪的音乐人在弹琴吟唱,有小孩子拉着气球在奔跑玩耍,还有几对情侣蹲下来喂广场上的白鸽。
这阳光明媚、生活安宁的异国他乡景致,让两人原本有些灰暗的心情恢复了不少。
宁青筠握紧了秦克的手,有些不甘心道:“这个拓扑量子计算的课题就这样结束了吗?”
她对量子力学的钻研不算很深,但这个课题她也是从去年三月就一直跟到现在的,为了更好的优化数学模型,她和秦克都付出了无数的心血,也花了很多时间精力来学习相关的理论。
现在忽然就要终止这个课题,让她有种心血付诸东流的惋惜感。
再想到还在病房里躺着的科佩特教授,少女更有种集体心血花为乌有的难过与悲伤。
“不会就这样结束的。”秦克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一只振翅高飞的白鸽,语气坚定道:“无论是为了科佩特教授,还是为了我们自己付出的心血,这个课题我们都会继续下去。不过不会再在得国了,我打算改到国内进行下去!”
“我们自己进行下去?”宁青筠有些惊讶地问道。
“对。你还记得我们与慕尼黑大学签过的补充协议不?”
“补充协议……”宁青筠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亮光。
这个“拓扑量子计算”课题是跨国合作的理论课题,根据最初签订的协议,课题的理论成果由代表慕尼黑大学的科佩特教授,与秦克共同分享。
但后来科佩特教授意识到秦克与宁青筠的数学建模对于团队的重要作用,为了让两人有更好的合作意愿、投入更多精力到这个合作课题上,他又征得学校同意后,代表慕尼黑大学,与秦克、宁青筠一起签订了一份补充协议。
根据这份补充协议,课题的理论成果将来形成论文后,第一作者依次为罗杰·科佩特、秦克、宁青筠,成果也将由三人共享。
现在慕尼黑大学解散科佩特教授的团队、终止这个课题,即相当于自动放弃了相关的权利,从理论上来说,秦克与宁青筠可以拿着团队目前的全部研究成果,自行继续这个研究。
不过目前秦克手里的资料并不完善,课题的完整资料在科佩特教授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