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选自然能看出其中门道,也知晓刘定边不想在外人面前多说话。
于是将卫让按回坐榻上,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贤弟不必惊慌,宴后我与父兄再行商议,出兵之事,定会有个结果的。”
卫让闻言,自知是太心急了,于是赶紧告罪,说是自己失礼,连罚了自己数杯。
刘定边打个哈哈,也就没再多说,几人一番宴饮后,就都有了醉意,这才散席。
方选送卫让出门,刘定边则被刘腾飞扶着,先回了后堂。
等到方选送客回来,见刘定边正在给身上的箭疮换药,看伤口有感染的迹象,情况似乎不妙。
方选上前查看,关心了一番,又嘱咐每次换药前得用烈酒擦拭伤口,能起到消解疮毒的效果。
刘腾飞闻言,急忙命人取来烈酒,一番擦拭,顿时疼得刘定边直冒冷汗。
不过毕竟他也是战场老将,这点疼痛也算不得什么,所以不但一声不吭,还连说:“好烈酒,如此烈性,想来定能杀灭疮毒。”
清洗过后,又开始换药,趁着这个功夫,三人继续谈话。
在刘定边的示意下,刘腾飞开口,说了上午在朝堂上的事情。
今天廷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关于越夏战争的。
越国使者已经到达京师多日,该递的帖子,该送的礼,该走的门子,全都跑了一遍,只求大西国尽快出兵援助。
而大西国的朝堂,对此事看法不一。
国君自然是希望出兵,毕竟年轻君主最希望能够建功立业,而且一旦开启战事,他就寻找机会在军中提拔忠于自己的将领,进而掌控更多权力。
与之相对的,就是以黄信为首的外戚集团,声称大西国成平日久,不可轻启战端,战争劳民伤财不说,更是有违天和,只要没有打到自家领土上,就不应该主动参与战争。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真正原因是外戚集团是既得利益者,不希望政局出现变动,以免破坏现有的秩序。
除了这两方截然相反的见解,还有几位大臣也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有的说此时应该联合夏国而非越国,因为大西国与夏国边境线很短,而与越国的边境线却很长,不如趁机南下,占领越国北部的几个郡县,扩张大西国的版图。
而另一种看法相对保守,认为此时最好是坐山观虎斗,等到两国都筋疲力尽时,再视情况出兵,无论与哪边联合,都可以用最低的成本获取最大的收益。
这两种看法都是从国家利益出发,声量却是最小,而国君和黄信的分歧才是今日廷议的重点。
朝堂上足足讨论了一上午,直到太后发话,表示支持黄信,国君才无奈让步。
不过在退朝前,他还是做了最后的尝试,要求到宗庙祭祀,由国师进行占卜,看看会是个什么结果。
饶是黄信一手遮天,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和天地祖先叫板。所以双方约定,出兵之事以占卜为准,结果出来之前不再讨论。
听刘腾飞说完,方选点点头,总体情况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何时进行占卜?”方选问道。
“月中,既阳月十五。”刘腾飞道,“清晨时分。”
方选掐指一算,今天已经是十二,十五就是后天,而明天定了前去国师府拜会,这日程排得还挺满。
说话间,刘定边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三人做着又交谈片刻,之后刘定边和刘腾飞起身出门,前去官署办公。
方选也出了书房,来到前厅时,见不断有人从大门外进来,抱着大小形制不同的盒子。
刘莺莺和周笑眉正指挥他们,将物品一一摆放在厅内。
“败家娘儿们。”方选心里嘀咕一声,正要转去西苑,却被刘莺莺拦住。
“哥哥,妹妹买了许多胭脂水粉呢。”刘莺莺指着面前的盒子说道,“还有京城最有名的工匠打的首饰。”
方选一个大男人,对这些东西完全没兴趣,于是打着哈哈,连说不错、好看,之后自顾朝外走。
“叔叔留步。”周含眉的声音突然传来。
方选愣了一下,心想这老嫂子不在后院好好坐月子,这时候跑出来干嘛。
于是行个礼道:“嫂嫂有礼,今日小公子可好?”
“多谢叔叔,小子在后院睡得正香呢。”周含眉笑道,随后话锋一转,指了指身旁的盒子,“叔叔难得进京一趟,想来应该买些捎回去给范小姐才是。”
“哎呀,倒也是啊。”方选一拍脑门。
按照他本来的想法,是回程前多买点东西,等回去了亲自送去范家铺子。但眼下看来,一时半会估计是走不掉了,他也该先写封信回去才是。
“这些都是按嫂嫂要求买的。”刘莺莺拿过一个大盒子,里面装着几件首饰和一些包装精致的胭脂、香粉。
“哎呀,真是有心了。”方选急忙拱手,“多谢嫂嫂。”
说着接过盒子,表示这就回屋写信。
周含眉笑着点点头,转身去了后院。
方选回到西苑,把盒子打包好,之后让范齐代笔写信。
范齐拿起毛笔,饱蘸墨汁,不等方选发话,就说道:“公子定是要写一首情诗给范小姐了。”
“哎。”方选一挠头,他本来就想写几句保平安的话就行,现在范齐这么一说,他要是不拿出点干货,就有点对不起过去营造的才子形象了。
于是装模作样地思索片刻,随后开口吟道:“相见时难别亦难……”
一口气背出李商隐的千古名句,方选在心中暗道,“后世的李商隐,对不起了!你再写这首诗,可就是抄袭我了!嘿嘿!”
“好诗啊!”范齐赞道,“意境深远,用情真挚,可谓千古绝唱!”
“废话,这本来就是千古名句。”方选心道。
随后又给刘仲达写了一封信,告知已平安到达京师,又简单嘱咐了一些事项。
最后封好书信和礼品,遣侯府的传信兵出门,尽快送回奋威郡。
送走了书信,方选本想回屋歇会,却见日头西斜,眼看就到傍晚了。
想到周珏的邀请,他顿时不困了,整理行装后,让赵虎留守侯府,自己领着王、马、范三人出门。
先到城西卫让落脚的客栈,喊上他一起直奔西海阁。
天色渐渐暗下,有士兵出现在街道上巡逻,同行的更夫敲着梆子,告知即将来到宵禁时间,提示市民们尽快回家。
士兵路过方选等人,却并未理睬,而是径直走了过去。
虽然夜间有宵禁,但禁的都是普通老百姓。
晚上能出来消费的,大多是达官贵人,即便不亮明身份,光看穿着和马匹,士兵们也知道自己惹不起。
几人来到西海阁门口,有门房上来,接过众人的缰绳后询问:“客官几位?可有预定?”
“是周珏周叔润请我们来的。”方选说道。
“原来是周公子的贵客。”门房急忙领着几人进门,同时差人进去通报。
进入大门后,前方是一个面积极大的院子,足有乌山城校场的一半大小,院内有亭台楼阁不说,甚至还有一条河道,上面建有廊桥,俨然一副水乡小镇的模样。
河中流水潺潺,河岸边停着一排小船,船体制作精美,围着各色绸缎作为装饰,船头挂着红灯笼,光线映照在河面上,显得熠熠生辉。
“首都的妓院排面就是不一样啊。”方选心道。
正思忖间,几道人影从廊桥上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