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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厥木惟乔厥草夭 > 第96章 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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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篁谷没有夕阳,正如看不到朝霞那般。

但,它确是一处洞天福地,拥有着最纯净的空气。

净化空气的不止是凛然峻峰,还有那恐怖的瘴气林。

它们如包裹婴儿般保护着秋篁谷中的一切,亦给予了无法比拟的生机。

可,谁又能想到恰是这无比纯净的空气才造就了如今的秋篁谷。

齐麟在返回县衙的途中已感其中玄妙,他亦想通了很多事。

——他之所以能在铃儿撑船时睡去,并非铃儿的歌喉过于曼妙。

——各地商贾与豪侠之所以会在此流连忘返,也不全因赌局和姑娘。

——湖中之所以能孕育出偌大的鲤鱼,亦绝非偶然。

全因,谷内的氧气实在太充足。

众所周知,氧气含量高的地方,人们常会犯困。

只要能有倚靠放松的条件,便会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整天精于算计的商贾们也需要寻一处安逸之地,好好睡上一觉。

江湖豪侠亦如是。

所以,他们不在乎输掉多少银子,也不在意身旁都有哪位姑娘侍奉。

困意一来,也只想寻一软榻与周公相会。

周公可以是甜的,因为身侧有甜甜的声音,更有甜美的人。

周公也可以是金玉满堂的大宅院,甚至可以是天下至尊的宝座,因为床榻足够软,也足够舒适。

补足了睡眠,有了精神后,第二天还能到镇子上随意挑选货物,且分文不出。

这等美事,想必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当然,这只是齐麟的推断。可此推断若为真,那沉醉其中且执迷不悟的反倒又是张守弘。

之前,他在与张守弘交谈时,能感受到对方的得意与乖张,就好似对方营造出了一方仙阙,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抗其中诱惑。

张守弘就是那仙阙的制造者,亦是仙阙的主宰者。

他可以左右所有人的喜怒哀乐,也能掌控所有人的生死命运。

这是属于神的感受,无所不能的神总会俯视着人间,用那淡漠的眼神看着人间的蝼蚁。

蝼蚁自然微不足道,至少它们在神的眼中是这样的,但,神也常会忽略掉它们的力量。

张守弘自认为掌控着一切,视众人为傻子。

事实却是,没人会真傻,只是所图不一,心思不齐。

既然,张守弘要为他们打造一处逍遥窝,那他们尽情享受便是。

累了困了来一来,烦了躁了走一走,这世间也没任何事能比美美地睡上一觉来得幸福。

现在,齐麟就想美美睡上一觉,这也是他返回县衙的目的,亦是他当下最想做的事。

然而,身后气嘟嘟的沈安若大概不会让他如愿。

要说起女人生气,还真分着等级。

——一等气,乃是怄气。

——二等气,则是生自己的气。

——三等气,可就是醋意大发了。

如果用对待一、二等气的解决方法去解决三等气,那多半不会迎来什么好结果。

这也正是齐麟哄不好沈安若的原因。

其实,他早就看出了沈安若的不悦,他也早就嘘寒问暖一顿输出,甚至鬼脸都做了,就差犯癫痫了,还是没能哄好沈安若。

非但无效,沈安若还气上加气,直跺小脚。

她那架势可谓是凶猛至极,一点都不输湖中的大鲤鱼,同样想生吞掉齐麟,连骨头渣都不剩。

齐麟反倒纳闷了,他是回想了多次,打从天亮他就一门心思地对付秋篁神,虽昨夜出了糗事,可沈安若也没说什么呀...

莫不是,沈安若还对昨夜他和铃儿之事耿耿于怀,想要秋后算账?

——这女人啊可真是麻烦,你还真不知道她忽然要整哪一出...

——明知猜来猜去很麻烦,你还非猜不可,只有猜对了才能有化解矛盾的机会。

——可,你也得猜得对呀!这他娘的不但需要天赋,还需要悟性,这两样一个都不能少,少一个都要吃大嘴巴子。

关于吃大嘴巴子这事,沈安若应不会当众给齐麟难堪,所以,齐麟也跨步在前,索性不理会。

——猜不出,又要如何理会?如果越解释越是错,越扯其他越严重,那还不如保持沉默来得痛快。

但,他也知根本躲不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句话用在女人身上实在太贴切——不,这句话又绝不贴合,因为女人一旦认真起来,十年前的旧账也能唠叨成歌赋,且还声调有序,高低起伏,连绵不绝。

所以,要想女人不念叨,断交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井水不犯河水,主打一个谁比谁更高冷。

可,齐麟又怎能和沈安若断交呢?

——活生生亲娘子,如假包换的孩他娘,又如何去断?

——也罢,还是先不管这些了,待养精蓄锐一番,再虚心应对吧...

没曾想,刚入县衙没多久,沈安若便小跑上前堵住了齐麟的去路。

齐麟下意识地四下张望,这才发现周围已无属下跟随。

他的正前方便是厢房,到房中歇息这等事也不会有人不长眼,还要继续跟着。

何况,沈安若一直随在他的身后,只能说懂的人自然都懂。

眼下,他是逃不掉了。

可他也不敢吱声啊...万一再说错话,定会迎来劈头盖脸的责骂。

说“责骂”,或许有些偏重,但也差不到哪去,至少他绝不会再有休息的机会。

“齐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麟低头不语。

“方才在回来的路上,你走那么快干嘛?是不想看到我,还是想对那铃儿欲擒故纵也好让对方反过头来找你呢?”

齐麟微微紧眉,仍未抬眸。

不过,他也从沈安若的言语中察觉到了根源来自于铃儿。

再细想下去,他一时之间还真就理不清具体是哪一件事。

——要说铃儿,他也刚认识不久,算上刚才也只见过三次面。

——但,这三次相见又好似哪一次都解释不清楚...

——就说初见吧,暂不说他在铃儿的扁舟上睡下后,铃儿有没有对他做过什么;就单说他为何会走上铃儿的小舟,就断然解释不清了。第二次相见就更别提了,他和铃儿在同一张床榻上,想撇清关系都难。方才第三次相见反倒没什么,铃儿只是求他放过大鲤鱼,他也不好说什么,亦没必要去难为一个姑娘。索性也就直接回了县衙,可他也的确没深究铃儿的罪责,更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三次相见,次次都说不清道不明,恐普天之下也没谁了。

“齐麟!你倒是说话呀!平日里不是嘴皮子很溜嘛...现下怎就成哑巴了?”

沈安若突得叉腰瞪眸,凶光乍现,异常生猛,“齐麟...莫不是你真想纳妾吧?”

她侧眸散走,又低语喃喃道:“我说你怎会就此作罢,不追其责...那秋篁神几番差点将你吞掉,你耗尽气力才将其引到岸上,本该杀之泄愤,你却大度放过。就因为铃儿恳求你,你便立马答应了,是与不是?鲤儿鲤儿,怕是你齐麟也想让那秋篁神化身为鲤儿姑娘吧...”

齐麟总算是听明白了,那是豁然开朗,如释重负。

——只要找对“病因”,那“对症下药”“药到病除”也是迟早的事。

“她会来找我们的。”

“什么?”面对齐麟突如其来的一语,沈安若猛怔,“你说...谁会来找我们?”

齐麟,沉声道:“铃儿。”

沈安若,继续问道:“她已如愿救下了秋篁神,为何还要找我们?”

齐麟,肃然道:“因为承诺,也因为一个故事。”

沈安若闻言,更不解了,“我有些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齐麟缓慢地说:“铃儿虽救下了秋篁神,却也是暂时的。只要你我一走,谷中百姓定会再行灭神之举,所以,她需要给众人一个承诺,而承诺的背后又少不了一个故事,一个足能使她做出承诺的故事。”

沈安若柳眉紧锁,道:“就算她能做出承诺,也断不能使谷中的所有人信服啊。只要有一人提出质疑,必会招来其他人的忌惮和自危。她要保下的毕竟是秋篁神,一个小女子做下的承诺,又有几人会当真?”

她接着说:“纵使谷中百姓选择相信她,也断不敢相信她就能完全制伏住秋篁神呀。”

齐麟,道:“只要我能信她就好。”

他一语顿停,又迟眸看向沈安若,眸中也绽出了丝丝怜惜与忧绪。

他不知要如何向沈安若解释,因为要解释的内容已与铃儿无关,反而是景都皇城的蠢蠢欲动。

——国舅爷张显宁已死,太师赵衍是否逃过一劫?

——无论赵衍能否顺利度过,都缩减不了萧文景日益膨胀的野心与欲望。

——赐给郭四五石散配方的人是谁?这人真是“云阙阁”的素棠吗?

事实上,齐麟在看到柳霖霖的亲笔书信后,便已感自危。

——他初返景都时,半路截杀他的人马虽是林烁的人,可林烁的背后又是何人呢?

——还有素棠和萧文景的关系...

——萧文景是不是也该对他动手了?

他并不是怕死,反倒是怕棋差一着,来不及布局。

——实在有太多未解之事,每件事都如深渊般密不透底。

眼下,他只能尽快成为天下寒门子弟的先生,唯有如此沈安若才能以“师母”的身份保下性命。

这就好比是一场竞赛,稍慢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安若,我打算在北疆全域开科选能,届时会罢免掉现有的所有官员。北疆唯有政法统一,百姓才能不畏不惧,真正过上好日子...”

沈安若,惊愕道:“夫君是打算在北疆开科举?不是...你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她仿佛永远搞不清楚齐麟的脑回路,眼下正谈着铃儿的事怎就又转移到科举上了呢?

不过,她还是紧拽住齐麟的臂膀,又忧心忡忡道:“夫君不可。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知轻重。大襄尚无科举制度,北疆科举一开必会惹来灾祸。”

齐麟,淡淡一笑,“灾祸?恐怕在某些人眼中,本王本就是一个祸害。”

“本王不仅要在北疆开科举,更会同开武举。只有这样才能使北疆百姓再次挺起脊梁骨,从而完全褪去长期被贪官污吏压迫的怯懦。假如,北疆百姓各个不畏生死,勇于争胜,那北疆全域的每一人也皆能成为镇北军。”

“待新官员选出后,本王便能收拢王权。那么,铃儿当下所做出的承诺,只要本王觉得尚可,便就能勒令秋篁谷新选出的县老爷执行下去。”

沈安若,心急如焚道:“夫君,你就没想过秋篁神一旦再作恶,也会牵连到你吗?真到那时,地方官员的不作为也全成了依照王令行事。”

齐麟微微摇头,“不会。方才你也看到了,铃儿是可以让秋篁神安分守己的。本王猜想,大概是因为铃儿系在手腕的铜铃...铜铃声响起后,那秋篁神就再无了躁动。”

沈安若,急促道:“倘若有天铃儿不在了呢?我的意思是说,假如有一天铃儿不在人世了呢?”

齐麟微微一笑,“在我父王、母妃先后逝去后,妖?是陪伴本王最久的人。她之所以不像另外十七位女将那般不敢靠近本王,全因她如狼的忠诚和守护。无论本王如何责骂她,也不管本王如何鞭打她,她都不会离去,甚至还露出着比本王还要凶狠的目光...”

“本王躲在天瑙城外山洞中的那段日子,她总会时不时地叼来一些野兔和山鸡,她不会烤熟了再吃,却也愿意去尝试本王烤得黑糊糊的兔肉和鸡肉。”

“说来也奇怪,寐女同妖?一样都是在狼群中长大的,但,寐女的自尊心却很强。只要本王稍有不悦,或对她略微翻下白眼,寐女便会灰溜溜地离去。而,妖?不会,她好似就是一头狼,打不跑骂不走的一头狼。”

“对此,本王也曾问过妖?理由和原因,每个人一直执着去做的事都会有一个充分的理由,妖?自然也有。她虽是十八女将中话最少的人,但那天她还是与本王讲述了一个故事...”

“她说,北疆峻峰会时不时的发生雪崩,雪崩之下无一残喘。她在年幼时就遇到过一次,她想不到看上去轻飘飘的雪怎会在滚落之刻比石头还要坚硬、比刀锋还要锐利...亦想不到有天自己会遇到雪崩。在她被深埋之刻,养育她长大的狼群无一只远逃,反倒全部折回努力地嗅着她的气味...”

“在强行将她从深雪中扒出时,不少狼的爪子都被冰凌划破,一时之间鲜血淋漓,却从未放弃过救她。最后,后狼咬住前狼的尾巴逐一排列,还真就将她从雪窝里一点一点地拉了出来。”

“那一次她没有死,自小生命力旺盛的她也很快恢复如初,但,有两匹狼却因伤口未能及时处理,皮肉溃烂而死。”

“狼不懂得包扎,更不知道伤口感染后要及时截肢,它们就那样默默地承受着伤痛,直到无了呼吸...”

“安若,我与你讲这些其实是想告诉你,动物远比我们人类纯粹,它们若要陪伴一人也会真的去陪伴。在这个世上,能够一直陪伴也是最真挚的情感,所以,本王有理由相信...铃儿一死,秋篁神也绝不会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