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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药师坐在新椅子上,总觉得屁股有些硌得慌。

那姓武的离开涿州城时,扫荡得真叫一个彻底,连凳子里的铁钉子都没放过!

搞得他只能让人重新打造一些必备家具,还只能用很考验手艺的纯榫卯结构。

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木匠的手艺再好,用砍人的钢刀也弄不出一块平整的木板......

跪在堂中的部将刘舜仁满脸愤恨,却并没有吃了败仗应有的羞愧。

也是,打自己的是归义军啊!

顶头上司张令徽之前不也被打得丢盔弃甲吗?

高居主位的郭药师面沉似水,同样看不出愤怒。

作为一个六年前树皮都吃不上的饥民,人命什么的,在他眼里根本连屁都算不上。

他此时考虑的是日后的前途大事!

作为一个胆大又谨慎的矛盾综合体,郭药师不可能不调查那支归义军的来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作为宋军中唯一能让契丹人吃瘪的军队,归义军居然是支彻头彻尾的新军!

主将名叫武值,据说曾在宋国平定南方叛乱时立下大功。

其兵源更是传奇,就是去年南逃的那些宋奴!

“看来去年大闹河北的那支武家军,就是宋国派来的......”

“这可奇了怪了!宋国有那等远见,又有这等人才,之前怎会败得如此之惨?”

不怪他纳闷儿,这个问题就连契丹人和武从文自己也没想明白......

堂中诸将都熟悉主帅的性格脾气,见他不说话谁也不敢出声。

只有和郭药师关系最近的甄五臣,凑近一步试探道:“大哥,咱们是不是出兵打他们一下?”

郭药师闻言看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丝毫不见变化。

其他人一看有人带了头,纷纷开口跟上:“就是啊大哥!听说那什么归义军的主力都北上了,就留下这么支小股人马还敢如此猖狂,简直就是不把我常胜军放在眼里!”

按说军中应当称呼职务,好听点儿也该叫一句“大帅”,可这些人全都管郭药师叫“大哥”。

这是因为郭药师曾经杀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罗青汉等人,所以私下对契丹人封的官职非常忌讳。

同样的道理,在他的手下,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怨军”这个老番号,嘴里说的都是契丹人新改的“常胜军”。

郭药师那双阴鸷的眼睛扫视下方,既没出声也不见其他什么动作,却立刻就让众人闭上了嘴。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身边的甄五臣,语气轻飘飘的开口道:“五臣说说。”

甄五臣没有半丝犹豫,躬身答道:“咱们即便是要投宋,也不能太窝囊了,否则不好要价!”

郭药师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不动。

甄五臣接着解释:“我已派人打探过了,那归义军的确已经北上,只留下了一营五百人马,绝对不是咱们对手!”

郭药师再次看向下方问道:“刘延庆的前锋到哪了?”

负责南边情报的张令徽躬身答道:“还没到雄州呢!”

郭药师一愣,脱口道:“这么慢?我问的是前锋!”

张令徽不屑的撇撇嘴:“哪有什么前锋?刘延庆的二十万大军死死抱成一团,看来是被契丹人打怕了!”

其他众人闻言顿时哄笑一片。

郭药师也不禁摇了摇头,随即把脸一板,语气阴沉的说道:“就这种货色,也能把你们打得两次大败,还有脸笑?”

张令徽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心里暗暗吐槽:“奶奶的!说得好像不是你手下的兵一样!再说,那些宋兵能和那什么归义军比吗?那可是硬刚大石林牙也不落下风的强军啊!”

郭药师不理他的反应,再次沉思半晌后突然开口道:“这次五臣亲自领军,咱们......”

话没说完,堂外突然来报。

“报!城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归义军使者。”

郭药师眼神一凝,把没说完的话憋了回去。

众人不敢打扰他,就连甄五臣都紧紧闭上了嘴巴。

“有请!”

......

武州,宣化府。

武从文在飞狐口等了三天,也没等到金军的进攻,便知道了对方短时间内没工夫搭理自己。

这只是件小事,却扎扎实实的给他上了一课。

在他原本的概念中,自己杀了女真人的大汗,对方肯定会进行疯狂的报复。

可对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缩在近在咫尺的大营里一动不动。

说龟缩不动也不准确,因为每天都有不同方向的来人赶到大营。

武从文略一琢磨就明白了,女真人是在开大会,目的自然只有一个----决定谁是新一任的大汗。

原来在权力交接面前,什么血海深仇全得往后放放,就连完颜阿骨打的葬礼都至今未办!

你可以说这是人性的贪婪,也可以说这是一个政权成熟的表现。

女真人有事要忙活,武从文自然不能就在一边看热闹,人家又没请他观礼......

于是,他便带着所有骑兵再出飞狐口,继续北上。

随行的还有蒙古人,他们是要北返回家了。

这么多人,又都是骑兵,动静自然不小。

女真人也派出了哨探想要跟踪,结果被武从文两个回马枪杀了个一干二净。

这货有雷达地图,手底下又第一次能指挥这么多骑兵,就是这么豪横!

“武安答,我们要走了!你以后要是打不过女真人,就派人去漠北,我一定带人来帮你!”

也速该狠狠搂了一下武从文,在他耳边大声说道。

这个年轻粗豪的蒙古汉子一向直来直去,临别的话说得没有半点儿拐弯抹角。

武从文在他的话里听不出半点虚伪和客套,心里也有些感动,大力在他背后拍了拍。

一旁的合不勒见状笑道:“也速该说得对,武安答有事就去北边找我们,乞颜部一定帮忙!”

他这话说得响亮,诚意却是远不如儿子实诚,语气里透出股久经世事的圆滑。

武从文倒也没有在意,人家是一部族长,若是跟个小年轻似的毫无心机,乞颜部也发展不了这么大。

走过去也和合不勒拥抱一下,武从文便让到了一边。

合不勒父子并肩来到耶律丹马前,单膝跪地行礼道:“尊贵的燕国公主,我们走了。大辽如有召唤,请您派人北上斡难河,我蒙古人一定鼎力相助!”

耶律丹抬手虚扶,语气很郑重的回道:“多谢合不勒汗!契丹人和蒙古人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合不勒很高兴的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口中称谢。

望着蒙古人远去的马队,耶律丹有些忐忑的问武从文:“这样真的合适吗?”

武从文笑笑:“你是天锡帝正式册封的燕国长公主,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身份!”

“哦。”

耶律丹小声应了一声,垂下头去,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