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文文点头答道:“是马太守的第二子。”
小郎君眼神亮笑道:“原来是马文才,我方才站在人群后面,没有认出他。
他与我兄长在国子学也是同窗。我去找兄长玩时,见过他一面,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细细算来,像是近一年没见他了,你去把他叫来与我相见。”
他小小年纪端着一副老成持重的做派。说话的口气,简直像下了圣旨,祝文文差点就叫出了‘嗻’来。
祝文文想到见马文才第一面,他就说过,他曾在国子学。
能去国子学的全是皇亲国戚,这小郎君的兄长在那里上课,想必在皇家也是排得上位置。
祝文文虽然不是个怕官的,在这小儿郎面前气场无形中矮了半截。
她答应着,声音和眼神都柔和起来,堆笑说道:“马公子应该在后院,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您叫去。”
一个猜测,祝文文鬼使神差的把言语之中已经把‘你’换成‘您’,她自己听后都觉得好笑。
小郎君拿手一摆,呵呵呵的笑了起来,看着那些排队磕头的人。
轻轻抬手道:“好,我就在此处,看着这些人磕头挺好玩的,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要生几个儿子来。”
说罢,继续饶有兴致的看那些人磕起头来,不再理人。
祝文文转身要走,想到什么,复又转过身子来。
缓缓道:“马公子,这些百姓不懂得这是什么菩萨,只是想过些好日子。他们发愿虔诚,愿望简单,只想好好活着罢了。
他们有些可怜并可笑。等他日有机会,我想请一尊能听得见百姓愿望的菩萨,摆在这里。”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和小郎君面对面一高一矮站着,看着彼此。
小郎君微微一笑,转过脸平静道:“我听见了,你去吧。”
祝文文手心冒汗,转身带着小灵子和谷大仓,大步往后院去。
谷大仓也看出那位小公子的身份贵重。
在祝文文身后边走边说道:“公子,那位小郎君不是一般人吧。”
祝文文脚下一停,眼神扫了一圈周围,低头小声说道:“他应该是个皇亲国戚。”
小灵子‘啊’的大叫一声,赶紧拿双手捂住嘴巴,弓着腰。
谷大仓脖子一缩,压着嗓音道:“这小人,他是皇亲国戚?”
祝文文狠狠点头,三人脑袋凑在一起。
祝文文小声分析道:“他说他姓马,当今天子复姓司马,他还认识马文才他爹。”
小灵子激动插话道:“可不是,他还直呼马太守的名字。我这样身份的人哪里知道豫州太守的名讳,更不敢直接喊太守的大名。
这小儿郎一定不简单。”
“他的兄长和马文才在国子学是同窗,能去国子学的都是皇家子弟。”谷大仓也开始咕唧起来。
他长在市井之中,哪里见过什么皇亲国戚,今日得见只一孩提竟有天家威严,连连咂舌。
深吸一口气后,谷大仓心生疑问。
“这个皇亲国戚来咱们山头做什么?真是来看热闹的?”
祝文文沉默之时,小灵子又开口道:“他不会是来攻打咱们黄猴山吧。”
祝文文拿指尖戳了一下小灵子的脑袋,好笑道:“咱们打破头的金佛,人家都看不上。咱们这点子山头,人家看上咱们什么了。
你还真是个榆木脑袋。”
三人计较几句,还是决定先找马文才,不能让前面那位‘皇亲国戚’久等。
从金佛落座后,马文才就带着陈福寿韦秋竹二人,守着看了马文言的尸体。
陈福寿见马文言死不瞑目,怕二公子心生愧疚。
对这尸身念叨:“你这样死不瞑目又有何用,你来害我们,是你自己寻死,怪不得任何人。”
马文才看着躺在木板上的马文言,神情凝重,五味杂陈。
自己亲手射杀了马家血脉, 于情于理都有些愧疚。
他射杀过狼和熊,这一次射射杀的是自己的兄弟。
他不是那冷血的人。可没有自己那一箭,还有掼胸的那一箭,他终究得死。
要是他不死,英台的身份就会不保。
为了英台杀自己的兄弟,他到底心里有些怪罪自己。
“这胸腔这一箭到底是谁射的。一箭穿心,是要他死。这人又是谁?到底是谁要杀人灭口。”
韦秋竹不在山上的时发生那些事,他虽然有些耳闻。但马文言的身世,马文才和陈福寿谁都没和他提起。
今日这个人死了,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马文才对沉福寿淡然道:“福寿,你告诉他吧。”
陈福寿知道二公子心里难过,拉韦秋竹在另一边,细细把马文言的事都说了一遍。
就见韦秋竹脑袋一抬,惊了一声道:“竟有这事,我竟然不知?”
陈福寿把声音压到最低道:“你这么大声作甚,没见二公子心里难受的么?”
韦秋竹这才把声音放得低一些道:“现在这人死了,要怎么办?”
马文才明显是听见了二人的对话。
背着身说道:“福寿,他的尸身不动。秋竹,我去父亲写上一封信,把这里发生的事都说个清楚,看父亲要如何处置。”
陈福寿近前两步,点头道:“是啊,让太守处置最为稳妥。
只是二公子,要不要再给大公子去封信,问问大公子知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马文才摇头道:“外面已经开战了,大哥或许已经随军开拔或许,他正在父亲身边也未可知。
这件事不能节外生枝,咱们三人的父亲都参与其中,被人知道,谁也脱不了干系。
再者,江州也要保不住了,咱们能在这里再住多久,得看外面战事如何。
这件事既是马家的脸面,也是父亲们秘事,三人一起沉默。
对于打仗,三人心思各有不同。
韦秋竹刚订婚不久,盼着能有一场拼杀好去立功。
陈福寿有自己的打算,黄猴山这一千人,还是不够,他们需要更多的人,更多的钱。
马文才见山上的流民,真心不愿再打仗。
可他生于武将之家,打仗就是天定的宿命。
他必须打仗,只有打了仗,才会天下太平。只有打了胜仗,这些流民才会有家。
所以这仗他必须打,为了马家的荣耀,为了自己,为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