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巨轮滚滚向前,进入八十年代,改革开放持续深入,社会经济飞速发展。然而,黄赌毒等不良现象却死灰复燃,开始蔓延肆虐。深圳设立经济特区后,打开了对外开放的窗口,诚然引入了大量新鲜气息,但也混入了些许“蚊蝇”。外来思想文化和生活方式不断冲击着人们原有的传统观念,受港台影视作品的影响,不少青少年模仿电影中流氓阿飞的打打杀杀,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犯罪者数量逐年上升,黑恶势力也逐渐有所抬头。在偏僻的老河湾,以“骚五”为首的“砍刀帮”横行无忌,令人谈之色变。
“骚五”将卫东约到了村外,树林中有几个人正等待着他们,每个人都骑着一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改革开放后,农村经济逐渐好转,家家户户都有能力购买飞鸽牌自行车。此外,“凤凰”“永久”“飞鸽”等品牌的自行车也不再需要凭票购买,而是敞开销售,只要有钱,买上十辆八辆都不在话下。卫东一到,他们就摇响车铃,表示欢迎。卫东看到他们车兜里都藏着用红绸布包裹的东西,心里自然明白那是一把把闪闪发光的镀光砍刀。
众人见面后,“骚五”当即说明了来意。他们想趁着过年和卫东聚一聚,地点就选在卫东哥哥卫国承包的供销社食堂,希望卫东赏个脸。卫东听了,犹豫了一下,他知道这帮人在饭店吃饭从来不给钱,但又不好意思拒绝,笑着说:“我哥的饭店恐怕早就关门了吧!”
“屌!咱哥的生意那么好,怎么会关门呢?我们刚刚去看过,哥哥的食堂正在营业呐!”“二歪嘴”是“骚五”的手下,一肚子坏主意,笑着说,“你小子该不会是心疼你哥吧,难道怕我们吃饭不给钱?”
卫东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再推脱。他知道这些人早就选好了地方,自己一旦被他们盯上,就很难脱身。“骚五”笑着说:“卫东老弟,别担心,哥哥我有的是钱,喝酒我们给酒钱,吃饭我们给饭钱,你怕什么?走走走!”
卫东见状,还想再找个理由拒绝,却被“骚五”一把按在车座上。几辆飞鸽牌自行车如离弦之箭,飞快地向河湾镇驶去。
张卫国的食堂即使在河湾镇所有饭店都关门后,也依然照常营业。过了腊月二十六,两名厨师和手下的服务人员都放了假。岳桂贤让卫国亲自下厨,她则充当服务员,夫妻俩将食堂经营得像模像样。岳桂贤认为,回家后两人也是寂寞,不如在店里呆着清静。虽然临近年关,但仍有客人光顾,一些看守机关的值班人员没地方吃饭,每天都会过来;派出所的值班人员甚至给定了一日三餐的工作餐。就这样一直坚持到了腊月二十八,食堂又接到一个大单,卫国只好将离得较近的服务员叫回来帮忙。谁知刚刚忙完,卫东就带着“骚五”等一伙人进了食堂。
卫国看到弟弟卫东,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弟弟竟然和这帮人混在一起。他知道“砍刀帮”的名声不好,但他们却从未到他的店里骚扰过,难道是因为卫东的缘故?岳桂贤见到“骚五”他们,心中也是一惊,但她不能得罪这帮人,连忙吩咐卫国将他们领进一个干净的包间。
卫国将“骚五”他们安排进包间后,将卫东叫出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和他们混在一起了?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底细吗?”
“我在家里做作业,他们就找上了我,我可没和他们混在一起。”卫东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岳桂贤笑着说:“既然兄弟认识他们,来都来了,咱们上酒上菜就是了。”
“你难道没听说过他们在别的饭店吃饭从不付钱吗?”卫国看了岳桂贤一眼。岳桂贤笑着说:“我当然听说过,但他们既然来了,我们也不能得罪他们啊。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就算他们吃霸王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这顿饭喂狗了。”
卫国听了,也不再说什么,立刻下厨炒菜。“骚五”等几个人进了包间,没过多久,酒和菜就上齐了。七八个人喝得东倒西歪。结账时,岳桂贤和卫国说什么也不收钱。“骚五”推让了一会儿,哈哈笑着说:“收下收下,哪有吃饭不给钱的道理?要是卫国哥执意不收钱,那我们哥几个以后就天天来蹭饭吃。”
“兄弟尽管来,姐姐我还怕你们不来呢!”岳桂贤笑着说。“骚五”虽然喝了不少白酒,但毫不失态,笑着说:“卫东兄弟,你看到了吧,这位姐姐才是女中豪杰,做事可比你哥俩敞亮多了。就凭姐姐这句话,我也得把饭钱给付了,不然我就是王八羔子。”
岳桂贤听“骚五”爆了粗口,只好勉强收下饭钱,但只留够了本钱。她可不能让这位讲义气的兄弟背上骂名。“骚五”付了钱后,领着一帮人出了食堂。
春节过后,食堂的生意进入淡季。一天天过去,很少有人过来订桌了,只有一些老主顾过来捧场;还有一些小商小贩过来喝碗胡辣汤,买几根油条或几个包子;机关单位偶尔也会过来招待领导或客人,摆上一两桌。尽管如此,食堂的生意依然能够正常运营。
在这期间,“骚五”经常带着一些人来光顾食堂。他们无论来多少人,都会照常付钱。有时钱不凑手,也会记账,但不出十天半月,一定会还清,分文不少。后来彼此渐渐熟悉,欠账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但卫国不再担心他们,也从未向他们要过账。
到了五月份,“骚五”等人就再也没有来过食堂。卫国翻账本和岳桂贤对账时,突然说:“‘骚五’已经好久没来吃饭了,也不见他的人影,还欠我们一千多块钱呢!”
“他啊,恐怕是来不了了。”旁边一个正在吃饭的顾客笑着说。卫国听了很惊讶,随口问了一句:“‘骚五’怎么了?”
“怎么了?进去了,杀人了。”
“他怎么会杀人呢?”
“那就不知道了。”
晚上,两位派出所的警官来吃饭,岳桂贤从他们那里得知了一些情况。原来,“骚五”杀害的人正是他的好兄弟“二歪嘴”。
“二歪嘴”本姓朱,大名广辉,原是河湾镇河西村朱姓人氏,后来随母亲改嫁到河湾大队赵庄村刘姓人家,改姓刘,在继父家中排行老二。因为他说话时嘴歪,所以得了“二歪嘴”这个绰号。他所在的赵庄村与“骚五”所在的李堂村相距很近,不到一百米,现在两个村已经连在一起了。
两人交恶的主要原因是争风吃醋,互不相让,最终酿成大祸。从警官的只言片语中,岳桂贤只能了解到这些。食堂是各类人的聚集地,也是各种消息的集散地。不久,李堂村的支书过来吃饭,她才从他口中得到了更详细的信息。
原来,“二歪嘴”搭上的一个外村漂亮小媳妇,在和“骚五”一起吃饭时,又被“骚五”追到了手。这个小媳妇原本是“二歪嘴”的独享,现在变成了和“骚五”共享。其实“二歪嘴”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和“骚五”计较,女人多的是,再找一个就是了,可他却认真起来,非要和“骚五”一争高下。而“骚五”这厮也不示弱,心想,你能有今天都是我给的,这点小事你还跟我计较,还算什么好兄弟?
那小媳妇也是个贪财的人,见“骚五”比“二歪嘴”更舍得为自己花钱,就把“二歪嘴”一脚踹了,投入了“骚五”的怀抱。“二歪嘴”自然心存不满。“骚五”也知道他心里有气,曾答应再给他找一个。
那时,“拍”这个字刚刚兴起,多含贬义,意思是指突然、偶然发生的事情,特指男方主动与不认识的女孩儿搭讪。因此,“拍婆子”一词可以解释为“男孩儿勾搭不认识的女孩儿”,流行于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前期,后期演变成了“挂茬”。若要硬与现代社会扯上关系,或许与男性“早恋”有些相似,现今再说这个字就有点“江湖气”了。
两人也因此结下仇怨。“二歪嘴”心中愤恨不平,醉酒后多次放言要将“骚五”以往的行为报告给派出所,甚至包括一起尚未侦破的命案。“骚五”的同伙得知消息后,马上转告了“骚五”。“骚五”听后大为震惊,想到“二歪嘴”每次都在现场,一旦事情败露,自己肯定没有好结果,兄弟们也会跟着遭殃。为了让他永远闭嘴,才决定实施这次行动。
“骚五”和他的同伙被捕后,他们具体是如何行动的,恐怕除了他们自己,就只有经办此案的公安人员知道了。这些具体细节连支书都不可能知晓,但坊间有多种传闻。不管怎样,“骚五”所欠的一千多块钱从此就没了下文,张卫国和岳桂贤也只能自认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