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瑞终究没能熬过寒冬,于腊月二十二与世长辞。王景瑞离世后,王永才如梦初醒,懊悔自己曾经的混账行为,对不住老父亲,哭得昏天黑地。王景瑞的棺木早已备好,王家的老少爷们赶来后,迅速将他入殓。接着,村里人向亲戚朋友报丧。男人们七手八脚地搭起灵棚,女人们则忙着撕布糊鞋、缝制孝衣孝帽。前来吊唁的亲友络绎不绝,现场有专人负责接待。
王景瑞去世,赵老七派王永河来帮哥哥料理后事。虽然亲生父亲王景瑞生前给王永河带来了无尽的痛苦,但血浓于水,听到父亲突然离世的消息,王永河还是痛哭了一场。金海娘也来了。金海领着刚结婚的新媳妇喜英和两个妹妹,过来陪秀梅给爷爷守灵。秀梅娘见一家人又和和睦睦地守在公爹灵前,心中不知是欣慰还是痛苦,眼泪忍不住又簌簌地落了下来。
崇高请了两个月的假,腊月二十三就带着晓梅回到了老河湾,正好赶上王景瑞的丧事,也过来给王景瑞吊孝。王永才和王金海出来,给崇高磕头致谢。按照老河湾的规矩,不论尊卑长幼,只要是来吊唁的,丧主都要磕头谢恩。崇高扶起王永才,到丧房坐了一会儿。
对于崇高的到来,王永才始料未及,想到李家对他的种种恩惠,心中感激不尽,不停地给崇高递烟。崇高见吊唁的人多,和王永才说了几句客气话后便匆匆离开了。
崇印来得较晚,到了之后就与现成叔商议出殡的事。他们商量好后,一起来到丧房。崇印说:“永才叔,眼看着要过年了,按照咱老河湾的规矩,老人得在家停放七天才能出殡,可时间不允许啊。我们商量了一下,腊月二十八就让老人家出殡吧,让老人入土为安。”
王永才此时心如乱麻,理不清头绪,只是点头说:“现成哥,崇印,我这大事就托付给你们俩了,你们看着办吧!俺爹活着没享福,死了也不能太寒酸,我会尽我所能把事办圆满。”
现成说:“我看咱们明天就请执事和帮忙的人,安排出殡的事宜;后天请风水先生看林地,这些事早点准备好,免得到时手忙脚乱;响班和纸活已经安排好了,响班就用‘三老黑’的,纸活还是让‘老玩童’来扎吧!至于宴请亲朋好友,咱们还是跟过去一样,请人来做。二十六派人去集上买菜,二十七焗匠上工,你估计要摆多少酒席?”
“行,就这么办吧!我粗略算了一下,十五桌就够了。”
“永才叔,最近公社三令五申要废除木棺土葬,实行遗体火化,反对铺张浪费,咱们也不能太张扬了。眼下春节将近,公社领导大都放了年假,管得松了些,赶早不赶晚,赶紧把事办了,免得节外生枝。”
“一切全仰仗二位了,我给你们磕头了。”说着,王永才又哭哭啼啼地给现成和崇印磕了头。王金海坐在丧房里,一直没怎么说话。此时,见王永才给两位磕了头,也给两位村领导磕了个头说:“现成叔,我跟俺叔也说好了,钱就从我这里出,我的转业费还没用完,要是不够,咱们再想办法。”
“金海兄弟,你刚结婚,用钱的地方多,钱的事好说,不行我那里还能凑一点。”崇印说道。王永才说:“崇印,我哪能再用你的钱啊?上次出事,你就垫了不少,这份情,叔一辈子都还不清啊!”
王永才说着说着,眼泪又来了。
王景瑞出殡那天,天空布满了铅灰色的阴云,西北风呼呼作响。老河湾的男女老少,迎着寒风,站满了一院子,准备祭奠王景瑞。王景瑞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女儿,出嫁的孙女只有晓远一家。唢喇声咽,奶奶的娘家成了首祭,依次是儿媳妇娘家、孙媳妇娘家,其他旁系亲戚排在后面行礼,或单独,或合班,祭奠很快就结束了。
吃饭时,天色更加阴沉。人们匆匆吃过饭,现成安排发丧。丧葬队伍出发后,又进行了路祭,路祭结束,众人便抬着棺架向王家林地走去。下葬时,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来,整个老河湾都笼罩在漫天飞雪之中。老河湾自古就有“雪压坟出贵人”的说法,也许王景瑞的“雪花葬”预示着王永才的未来能够幸福美满。
王景瑞的死让老河湾人想了很多,他们想到了他的风华正茂,想到了他的穷困潦倒,想到了他的风烛残年。古语说得好,盖棺方能论定。王景瑞的一生,至此盖棺定论。人们都希望自己的人生能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但对王景瑞来说,他的一生究竟是个怎样的符号呢?其实,没有人的一生能画上一个完美无缺的句号,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现在看来,人的一生就是一个被当世之人议论的过程,是一个不以生为始,不以死为终的过程。曾经的过往,就如同那即将落山的太阳,虽已不再光辉灿烂,但却把繁星留给了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