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景仙和田翠花的主持下,老河湾村头的河神庙里,诸神又被重塑了金身。因为他们敬的是河神,所以正堂塑的是河神坐像,两旁塑的才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或许是河神请来的贵宾,不好意思喧宾夺主,也只好忍气吞声,退居次位了。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尚且如此,其他诸神也只能屈尊下位。总而言之,河神庙里河神成了主角。那河神像塑得高大威严,盘腿而坐,仙风道骨,似乎有无穷的法力,庇护着这一方水土,保佑着这一方人。那巡河夜叉,护驾罗汉,个个都塑得面目狰狞,扶枪握刀,威风凛凛。东西两间厢房,面对面还有四尊大神,除了观音和关帝,另外两位叫不上名字。总之,老河湾的河神庙又重新燃起了香火。
神像开光之日,庙宇之内人潮涌动,原本不大的小院,此时被挤得水泄不通。“刘半仙”站在人群之中吆喝指挥着,宛如这里的主人。其实,此处的真正主人应当是田翠花。田翠花今日着装艳丽,在人群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在老河湾这样的乡村,像她这般美貌的女子并不多见,乍一看,颇有小家碧玉之感。尽管她已过不惑之年,但岁月似乎对她格外优待,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她那风姿绰约的丰腴体态,白如凝脂的肌肤,实非一个“美”字所能形容。
现在,我们不妨用“白嫩”二字来描述她。她的手是白嫩的,手背上若隐若现的青筋,仿佛在展示着其中涌动的血液;她的脖颈是白嫩的,紧身的蓝色碎花小袄衬托出领口处如凝脂般白嫩的脖颈,一直延伸到耳际发间;她的脸是白嫩的,光洁细腻,仿佛尘世的风风雨雨都对她格外宽容,未在她脸上刻下丝毫沟壑。在这严寒的冬日,我们只能看到她这些外露的肌肤,但由此可以想象,她的通体必定都是白嫩的。她那白净的面庞上,唯有眼角几道浅浅的岁月痕迹,显示出她曾经的沧桑;那对灵动的眼睛,尤其让男人着迷,只需她看你一眼,似乎便能洞悉你的五脏六腑。无论他人对她的想法是高尚还是龌蹉,从她的眼神中,不同的人会解读出不同的含义。然而,老实巴交的张贵禄与她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却从未读懂过她的眼神,或许她根本就未曾将张贵禄放在眼里。由于她习惯用眼神与人交流,嘴巴的作用似乎有所退化,往往只用寥寥数语,再辅以眼神一瞟,配上些许动作,便能将所有言外之意表达清楚。
田翠花虽然热衷于敬神拜佛,但对相关法事的了解却相当有限,一切还得仰仗刘景仙。刘景仙当仁不让,成为了给神像开光的主持人。实际上,给神像开光的过程极为复杂,必须由专业人士主持,可惜老河湾地处偏僻,专业人士稀少,而刘景仙又恰好见过,即便他只有半仙之体,对其中要点也不甚了解,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于是,开光的程序便被简化了许多。好在老河湾的大多数人都未曾见过此类法事,便也认定就该是如此。
刘景仙为了给诸神开光,可谓煞费苦心,他翻遍了老黄历,才选定了一个良辰吉日。
开光大典当天,刘景仙早早起身,先取三张净身符纸,用火柴点燃后冲入水中,净身洗面,穿戴整齐。上午八九点钟,众人将众神像披红挂绿。临近午时,刘景仙面对神像,口中念念有词,无人能听清他究竟念的是什么。念完咒语,他掀开红布,拿起桌前的毛笔,沾上朱砂,开始点神像的额头,念道:“点开头上光,头上发金光。”
接着再点神像的左右眼、左右耳,然后点神像的鼻部、口部、左右手、左右足以及全身的骨骼关节处,每点一处都有相应的咒语。由于过程冗长,在此不再一一赘述。全部点完之后,他又用阴阳八卦镜引来天光,从头到脚照射过诸神金身,而且口中念念有词:“天之神光,地之神光,日月之神光,开眼光观世界,开鼻光辨是非,开口光渡众生,开耳光闻疾苦,开手肢摄众降魔,开神足飞行千里,开心光慈悲救世,开金身毫毫放光,奉先天无极正法,紫微大帝律令敕,恭请上神降临,以飨人间烟火。”
接着念入神咒语:“灵光一闪入神胎,仙神圣佛入神在,天圆地方神为尊,入神灵胎通神气,良时吉日入神在,庇佑弟子灭祸灾,神在灵在入神在,万事如意大发财,敕进,神兵火急如律令。”
念完之后,他将准备好的纸质金元宝、珍珠、翡翠、铜钱等贵重或具有象征荣华德福、吉祥如意、大兴大旺的物品放在神像前,表示神灵已降临,从此可以享受人间烟火,接受善男信女们的供奉。此法事全部做完后,他又烧了安神符、净神位符,上了三炷清香,完成了开光法仪。
神像开光后要烧化五方五路财神金及金纸,上三炷清香,三拜天地,口中念道:“感谢天空过往一切尊神,赐弟子神力神通神灵,弟子今日开光圆满,万事吉昌,谨以寿金福金奉送,恭送各路神祗,弟子感恩不尽。”
三杯清酒洒地。此时,只见那香案上,高香初燃,青烟袅袅,香气弥漫,众神像披红挂绿,正在分享着贡品和香烟。善男信女们跪在蒲团之上,随着刘景仙的一声声号令,虔诚地拱手作揖,逐一跪拜。整个仪式一直持续到午后才结束。午后,摆桌设席,众人热闹了一番。
从此,老河湾便有了河神庙。初一十五,善男信女们都会前来烧香磕头,顶礼膜拜,祈求河神赐福,保佑老河湾风调雨顺,福寿安康!
有了河神庙,刘景仙和田翠花仿佛有了办公地点,有事没事就三天两头往庙里跑。有时他们会蹲在庙门口抽口烟,有时也会打扫一下神像。田翠花到了之后,会先上一炷香,磕三个响头,祷告一番,然后坐在香案前叠纸箔。村里的老太太们遇到烦心事,或是初一十五,也都会来烧香磕头,十分虔诚地为子女们求神纳福。村里的几个老头和闲汉们没事时也会过来凑热闹,听刘景仙谈神论道,将河神庙当作过去生产队的牛屋。而那些闲汉们过来,不只是为了凑热闹,更主要的是想看看田翠花,和她说上几句话,开开她的玩笑,田翠花对此也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