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风光,千里冰封。
山峦奇骏,白雪茫茫。
来自勒尔浑河的阿史那部,遭遇了自头曼可汗起的最大危机。
他们被宿敌大楚,前后堵在了马邑郡的东部大荒原上。
前有建安,后有龙骧,两边皆是虎狼之军。
建安军第十七营统领侯莫陈崇,连杀数名宗师将领,甚至冲进数万后军中,抢夺资源。
当死士的情报公布在金帐时,众突厥的特勒王们无不低下头来。
这个武川镇的少年,十六岁都还差一个月。
“咚-铛-咚-咚……”
铁力的金帐外,铃铛声叮铃作响,萨满在鸣唱古老的歌谣。
阿史那海山日夜不休,守在铁力可汗的床头,实在累了就在羊皮毯上眯一会。
门布被打开,一股寒意冲入营帐。
“怎么样了?”杨双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外面冷的厉害。
霍长真在一旁案牍上处理各种事务,第一时间没注意到杨双进来了。
几个铁力的族中万户,低着头颅,脸色难看,其中一个开口说。
“萨满说失血过多,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只有祈祷白头神,庇佑他的子孙了。”
铁力可汗的威望是无可匹敌的,大突厥先后战胜室韦、契丹、高句丽、西突厥、高昌,连胜万里六国,当之无愧的草原皇帝。
“现在情况复杂,各部特勒王都在私自聚拢兵马,想着回草原称王。”霍长真放下笔,轻蔑的笑道。
“目光短浅,也不想想,建安军这关过不去,突厥人就完了。”
杨双慢慢的走到铁力的身旁,昔日雄鹰般的汉子,此刻脸色苍白。
他默默的坐到了床榻的旁边,草原人的羊皮榻不高,但很宽大。
门外的风铃随风飘响,杨双木讷的脸上,闪过一丝疲惫。
他解下了头盔,一丝不苟的发髪中,掺杂了白色,杨双快要老了。
他接过仆人的热毛巾,缓缓替铁力擦干净手掌。
“大哥……你要怎么走了,突厥人可就完了。”
“臣弟的武艺,还能打几年,咱们可说好了要攻陷洛阳的。”
……
金帐内,铁力的族人渐渐抽泣,此刻还在这里的,都是受过铁力恩惠的草原人。
漠北的世界比大楚简单,恩情就是恩情,不会变成仇恨。
金帐之外,北风呼啸。
马蹄声偶尔响起,突厥人各部族似乎暗流涌动。
白羊皮卧榻之上,就在杨双准备走的时候,他猛然发现,自己的手抽不出来。
铁力的手指有力量了?哈蒙醒了!
“呃……啊……”
卧榻之上,铁力苍白的嘴里,发出低沉的呻吟,他似乎在挣扎。
杨双知道,铁力可汗的意识已经苏醒,但身体却无法复苏,他在凭借强大的意志,从黑暗中醒来。
“萨满,快,可汗醒了……”
阿史那海山焦急的呼喊萨满,一时间金帐内乱作一团,只有杨双紧紧的握着铁力可汗的手掌。
火炉噼里啪啦,金帐内归于沉静了。
铁力可汗被海山扶着,喝了一点点稀粥。
铁力活着,突厥人就还是一个统一的集团,就能将力量捏成拳头。
此刻,野狐滩,突厥人的兵马数量依旧远胜建安军。
战场之上,一切皆有可能。
阿史那哈蒙苏醒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木讷的楚人面孔,他欣慰的笑了。
杨双在他昏迷的时候,始终坚守铁力,这是莫大的忠义。
他心里明白,别说投降突厥人的特勒王,即使杨双此刻要去投降周云,那建安军也是绝对接受的。
“安达……孤刚刚做了一个梦。”
铁力可汗脸色苍白,声音有气无力道。
“孤梦见大突厥,兵马六十万,幅员万里,攻破了楼烦关。”
……
铁力如此说,金帐里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一脸错愕。
这哪里是梦?这不就是大突厥干过的事吗?
杨双木讷的脸上,闪过异色,小声道,“大哥,这不是梦。”
“不……这已经是梦了。”铁力可汗淡淡的说道。
“大突厥已经输了,那就要干脆的低头认输。”
“去跟周云谈判吧,他在等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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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野镇。
人头涌动。
无数后营、建造营在修建病患的住所。
他们加长了沃野镇的城墙,在原有的基础上,根据地势,开辟出来近一倍的空间。
西城楼,可以看见远方平原的石头房间里。
矮壮的老仆人笑呵呵的端来吃食,放在木桌上,麻利的去清理夜壶等污秽之物。
起初,这个半身瘫痪的将军,直接住进了关家主的房间中,她意见是很大的。
但这会,老仆人是打心眼里愿意。
他一个人的伙食开销,顶得住关家几十口,各大高层将领来看一眼,沃野镇就得一次好处。
“将军,您可真厉害,都瘫了,还能赶走丁憾山。”
“他见到你,就跟老鼠见到猫似得……”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关塞萍怒吼一声,吓的老仆人支支吾吾的走了。
病床之上,年轻的熊虎之将,似乎已经麻木了。
不再是刚来的那样狂躁,打砸东西,不接受治疗。
关塞萍喂他,他就会默默地吃下饭菜,只是一句话也不说。
哀莫大于心死,关家女知道,眼前的人,已经将自己封闭了。
“关叔,关叔……叫几个人,拿步辇来。”
关塞萍此言一出,李昂瞬间情绪激动,大声呵斥:“你要干什么,我不出去。”
“出不出去,由得了你?周将军说以后你听我的。”
赤虎何等力量,即使脊椎损伤,双脚不能动,但一拳之力,就无人可敌了。
关家的几个粗手汉子,怎么可能按的住他。
关塞萍火气来了,泼辣的将他的手抱住,李昂想剧烈挣扎,最终却放弃了。
沃野镇是座石头城。
当初建城的时候,关家老祖似乎水平不咋的,用石头跟黄泥慢慢堆积而成。
所以关城不高,正门也才四丈,后面就更矮了。
“赤虎将军……是赤虎将军。”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
建造营的兵卒们率先发现了李昂,尽管他被两个人抬着,但依旧有数千官兵为他喝彩。
兵卒的尊重,似乎唤回了李昂的一点精神,他回应了军礼。
关塞萍带他走了一条山道,一路上碰见兵卒,李昂再不像在屋子里那样沮丧。
他笑容满面,尽量维持将军的尊严,就像没受伤一样,跟建安军的兵马回军礼。
尤其是碰见骑三营的兵,大伙要好一会才愿意走。
山路崎岖,但关赛萍似乎总能找到好走的地方。
“老娘小的时候,经常来这些地方玩,那里有啥好玩意,咱都知道。”
她熟练的在有些树洞里,掏出松子、坚果,赤裸裸的抢劫动物们的成果。
她小的时候?李昂不禁嘲笑,她现在也不大啊。
关赛萍就像个百灵鸟一样,带着李昂到处找山林的秘密。
“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能看见野狐滩。”
沃野镇的后面,有一座悬崖,从沃野镇出发,五六里路也就到了。
期间关叔两父子累了,休息了一会,关塞萍说有两百钱,两人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说下会还得叫他们。
战鼓如雷,琵琶声声道杀机。
一个巨大的舞台,架在建安军的大营里,十几万人观看舞台上的表演。
成莹公主婉若游龙,翩若惊鸿,楚衣独舞,十面埋伏。
八面雄浑的战鼓,在五丈高、六丈见方的大木台之上,咆哮山林。
下方是十几万楚人,随着战鼓的节奏,挥舞手中的兵刃,敲击地面。
那歌舞如天仙下凡,俯瞰众生,
那兵卒好似百战精锐,随战鼓起伏,一片肃杀之气。
“切,那女的谁啊,也不比我好看……”
山崖上,关塞萍极度反感那种跳起舞来勾魂的女子,尤其是一次勾几万人的魂。
“哈哈……”关叔父子跟李昂偷偷的笑了,但关家女泼辣,不以为耻,反而怒斥他们不懂欣赏。
野狐滩楚人大营。
这是一次盛大的表演,光舞台搭建都要费老大力气了。
但这种盛会,能极大放松兵卒绷紧的神经,欢声笑语中,排解掉了压力。
歌舞持续了很久,前前后后几个时辰,之后又是各种戏剧。
山林悬崖,步辇残将。
寒风吹拂,积雪刺骨。
某一刻。
李昂默默地低下了头颅,淡淡的说:“走吧,不想再看了。”
“哦……我觉的这十八路诸侯讨董,还挺有意思的。”
关塞萍觉得有点可惜,这舞台,这效果,若不是大军编排,一般人谁看的起啊。
山路漫漫,关塞萍一步三回头,就想多看一眼剧集。
毕竟追剧八卦,楚女之魂,亘古不变。
“我不想回武川镇了。”步辇之上,李昂低着头,突然开口说道。
“你不是还有个青梅竹马吗?”直到彻底看不见,关塞萍才回答李昂的话。
“哼哼……”李昂不禁摇头冷笑:“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如今我已是废人,何苦害她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