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凝叹气:“你老公快掉下去了。”
笛声骤然停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完颜北再一次将陆云霆背了起来夺走他手中的箫,质问道:“凝儿,不喜欢看我俩好事成双?”
陈凝挑起眉,似笑非笑地说道:“鬼兄,又睡着了?”
完颜北笑眯眯:“你拜个天地都快把他腿搞断了……他睡个觉又有何不妥?”
陈凝嘴角微微抽搐,无奈地说道:“不可能,他的腿还能动!呃……就跟上次一样,没把握住力度。我是为杀人而培养出来的,喜欢没有生命的人或可以成为我武器的东西,不懂得怜香惜玉,我认错……”
完颜北不解:“至于吗?”
陈凝白了他一眼,有些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身体:“错在我,我会还的,为他杀尽所想杀之人、想杀他的人。不管如何,我都会牵扯到我所杀范围之内,找个借口杀了。”
完颜北自顾自地嘟囔着:“你这是把我的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
陈凝叹息一声:“他想杀我,我又能如何,把背脊挺直让他杀吗?我就不能先下手为强,恩将仇报对我来说也是稀松平常之事。”
完颜北长叹:“一想到我那瞎眼的妹妹哟。”
陈凝悠悠地说道:“想做什么也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清楚吗?我这个人也不值得同情和怜悯,觉得我罪有应得也是理所当然。我背负的是我父母的人命,我凭什么不能苟且偷生的活着?”
完颜北皱眉:“嘶,说大话,不怕遭天谴吗?”
陈凝则发出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
“岂能因那虚无缥缈的儿女情长,便辜负我陈家那几百条鲜活的人命?我苟活于世,究竟所为何事?是逆天改命,于危难之中有人拯救,于九死一生之际觅得一线生机。为什么别人的境遇比我好?是我杀的人不够多吗,这才是我该搞懂的。”
完颜北听完,额头上不禁冒出一层细汗,满脸无奈地摆摆手道:
“行了行了,怪不得他要把自己搞聋。为了这权衡利弊,何须任何理由,你无需言明,以长篇大论来证明自己的是非对错?实无必要。在场就咱仨,当事人都没说什么呢。”
陈凝耸耸肩:
“我更倾向于与人平等相待。至于我所期许的那个当事人,最好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首。说的这么多就相当于提前忏悔,矢口否认,走个形式。”
完颜北稍微有些尴尬:“这么多台词,我可背不下来。”
“你不用背,这只是我的想法罢了。”陈凝双手抱胸,目光看向远处。
完颜北疑惑的问道:“被逼的只剩利益了?你这几年过得不好吧?”
陈凝指了指他背上的人:“他历经多次生死,你觉得呢?我岂能参悟的是我为何要杀人?自然是为了自身能够明哲保身。至于那些大义,那是仁人志士方能言表的。”
完颜北用金线,轻轻晃动着,时不时地触碰一下陆云霆搭落在他肩膀上的:“凝儿!来追我呀,追到我,我就把簪子还给你。”
陈凝挑眉:“哟呵,你这点筹码可远远不够呢。”
完颜北故意装作不解风情的样子:“怎么还要我给你配个乐啊?”说罢,他顺手拿起笛子,用它戳了戳背上陆云霆的手背。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趴在完颜北背上的陆云霆手指微微一动,伸出手,抓住了完颜北手中的笛子。一直深埋在完颜北颈间的头颅缓缓抬起,眼眸带着困倦的睁开。
陆云霆将笛子轻放于唇边,深吸一口气,开始吹奏起来。
悠扬的笛音再度响起,却带着一丝诡谲。
陈凝眼神一凛,知道陆云霆这次吹奏怕是别有深意。
三人就这么来回于树枝之间。
完颜北也感觉到了异样,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咦,他好像不太开心呢......”
陈凝则一脸严肃地看着完颜北,急切地催促道:“有起床气呗,被你吵醒了,赶紧去哄哄你家这位主子吧!”
完颜北听后,连忙颠了颠背上的陆云霆,没想到这一举动竟然使得陆云霆的笛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流畅的旋律突然打了个转,如同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流淌出一种凄美绝伦的韵味。
陈凝好奇地歪过头,全神贯注地倾听着这瞬息万变、难以捉摸的笛音。
她一边若有所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一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发表起自己的见解来:
“依我看呐,他这就是要你凄惨的死去,等到时候,再摆出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用这动人的音乐给你送终。那多有意思?”
完颜北被这番话吓得浑身一颤,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想给咱俩送行?不过想想也是,能够亲自给自己的敌人演奏一曲送别之乐,这待遇也算是相当有牌面的,可见对咱们还是蛮‘尊重’的嘛!”
陈凝一听了然:“请君入瓮,然后还能自圆其说地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完颜北猛的凑了过来:“凝儿,你背背他,老好听了。离远了可就没那味了。”
陈凝有些疑惑:“一个聋子又听不到自己吹的音乐,何不是另一种坐井观天?”
完颜北愣了愣:“但假如那个人本身就身处云端之上呢?或许对于我们这些平凡之人来说难以理解,但对于他而言,也许这只是稀松平常之事罢了,恰似那云深不知处。”
陈凝脚尖轻点树枝,稳稳地落在更高处的枝头。她抬起头,目光远眺,望着眼前那绵延不绝、雄伟壮阔的茫茫大山以及四周环绕着的层峦叠嶂,心中感慨万千。
许久之后,她轻声呢喃道:“哦……‘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呐,也是,终于明白了,何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完颜北面露些许尴尬之色,缓缓说道:“没有什么清和迷之说的,你不在乎也就罢了,在乎的话就是你过不去的坎了。正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嘛!”
陈凝阴森森的说道:“人背给我,我来听听。”
完颜北闻言,不由得眉头微皱,手指下意识地微微用力,向着身后的人猛然震去。
就在这时,陆云霆突然间身体猛地一颤,整个人迅速衰落下去。刹那间,那清脆悦耳的笛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由于早已习惯了笛音相伴左右,此刻骤然停止下来,反倒让人觉得心烦意乱,心中仿佛缺失了一块重要的东西似的。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陈凝眼疾手快,稳稳地一把接住了正在下落的陆云霆,并毫不犹豫地将他背起放在自己的后背上。
紧接着,她身形一闪,再次跃上了不远处的一根粗壮树枝之上。
站稳脚跟之后,陈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唉……早知道今日会落得这般田地,当初又何必要那样做呢?”
完颜北猛地嘶叫了一声,满脸都是迷茫和不解,他的脸此刻更是显得有些欠揍,撇着嘴说道:“不知悔改,就不用想这么多了。”
陈凝背着陆云霆,对着完颜北冷笑道:“现在好了,你把他弄掉下去,万一有个好歹,人就没了。”
完颜北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谁知道他突然就掉下去了。”
而此时,陆云霆却闭着眼睛,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满不在乎地说道:“摔不死,无妨。”
陈凝闻言,眉头微皱,面露疑惑之色,忍不住开口问道:“看来是没死够?”
陆云霆仿若未闻,依旧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起来:“真死了……也无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命够。人各有难处,反正我没有。”
陈凝转头看向完颜北,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故意提高音量说道:“白毛,这回恐怕你是在劫难逃了。”
完颜北吓得一个激灵:“拖着凝儿走的时候,我就说人各有难处。”
陈凝骂道:“该死的,他就是这个意思。”
完颜北无奈地摊开手:“那还能咋,听个音乐,给整出优越感了?不得先救人才有音乐听嘛。”
陈凝疑惑的走了过来:“这理由不错。”
完颜北气愤地负手背对着她:“我是怕你把他扔出去,然后我还得去接。多浪费我和凝儿的二人世界啊?”
陈凝一脸娇羞地低下头:“你个混蛋,和你说话也是浪费我的时间。”
完颜北跟没听见似的,看着她背上的陆云霆,鼓起掌来:“好好好,他把咱俩当牛马了,睡得那叫一个安稳。”
陈凝微微歪着脑袋,一双美眸闪烁着思索的光芒,轻声呢喃道:“是他人更可靠,还是他觉得自己比较靠谱呢?”
完颜北听到这话后,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容说:“真是荒谬。”
就在完颜北自以为是的瞬间,陈凝突然身形一闪,迅速地侧身朝着他扑去,目标直指他手中紧紧握着的那支精致簪子。
然而,完颜北却像是早已料到了她的举动似的,只见他轻笑一声,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陈凝的面前,手中的簪子轻轻一勾,便准确无误地挑起了陈凝那白皙如玉的下巴:“这小脸蛋要是划伤了……”
陈凝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一般,丝毫无法动弹。她挑了挑眉,镇定自若地开口说道:“脸皮而已,你想扒了?做成人皮面具?”
完颜北闻言,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起来:“是啊,上次那个秘术一点都不靠谱,我又换了个人皮面具,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陈凝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讥讽道:“如今这年头,这个科技啊,人看不出来,它不能看出来?若是带着那张假脸到江湖上去招摇撞骗,或许还能够蒙混过关、贼喊捉贼,遇到真正懂行的那就说不过去了。”
完颜北听了陈凝这番话,先是一愣,随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喃喃自语道:“见微知着,高瞻远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