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班,上面突然来个文件,杨千舸只能留下来处理。
等他下班,天已经全黑了。
路过医务室时,他看见门口放着一排锄头,里面挤满人,以为出什么事了,挤进去一看,刘悦川正给村民量血压。
比起她之前的工作,这项工作实在过于简单,她没有敷衍,做得很认真。测量结束后,又根据每个村民的情况,嘱咐他们该注意的事项。
“……吓我一跳,还以为有什么乱子。”杨千舸确定没事,又悄悄溜了出去。
送走最后一个村民,刘悦川伸个懒腰,整理好医务室,关灯下班。
路过小食堂时,杨千舸叫住她:“你吃饭没?”
小食堂灯关了大半,只留着靠近门口这盏,照出暖黄色的光晕。
“老杨姑父不是已经下班了。”刘悦川揉揉脖子,“还有饭吗?”
“关门归关门,不能不让小刘医生吃饭。”杨千舸递给她一个饭盒:“饭盒是新的,洗过,过了消毒柜,放心用。”
这盒子是淡黄色的,上面画了两只胖乎乎的小鸭子。刘悦川接过来,又惊讶又疑惑:“你,特意给我买了个饭盒?”
“想什么呢。给我妹买的,她嫌幼稚不肯用。”杨千舸问她:“你不会也嫌幼稚吧。”
刘悦川是真的对日用品要求不高,对她来说,能用就行了。“不会,能装饭就好。”
杨千舸锁上门:“太晚了,你自己走不安全,我送你去‘老娘与海’。”
刘悦川突然想起来,平时这个时间,杨千舸早和姑父回家了。
“你特意等我?”刘悦川警惕地看着他,我要怀疑你暗恋我了。
杨千舸坦坦荡荡,“我加班,才回来。”
一个合格色社畜,七情六欲早被加班熬空了,人生最大的追求只有休息。刘悦川偷偷骂自己,刘悦川啊刘悦川,你真是被按时上下班的日子迷了眼,都敢幻想会有社畜偷偷爱你。
她被自己逗乐了,嘴角不自觉往上翘。
她前几天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今天就快活起来,杨千舸不免好奇,问:“你心情很好?”
“对啊,麻烦都解决了。”
村子的夜,星星又大又亮,好像抬起手就能摘下一颗。刘悦川看着天空,有些感叹:
“我好像,一直把自己看作学生,以为只要肯努力,只要肯拼命,什么困难都能解决。可是我今天才发现,我没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累。
有时候太过积极,对自己和别人来说,都是负担。只要转变思维,找到正确的方法,很容易能达到目的。”
杨千舸看着她的侧脸,轻笑着摇摇头,“学霸就是不一样,忙了一天,还给自己写着总结。”
这时两人已经到了‘老娘与海’,杨千舸催促:“快进去吧,小哲学家。”
刘悦川冲他摆摆手,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他才想走,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涂鲜红指甲的手,拍了他肩膀一下。
是牟映青。她才行海边散步回来,身上还带着海水的潮气和烟味。
杨千舸被她吓一跳,“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牟映青冲他挑眉,“少岔开话题。”
杨千舸无语,“你说什么了我就岔。”
“你特意送小刘医生回来,还偷看她哦。”牟映青还挺八卦的,“你暗恋她。”
杨千舸否认:“没有。”
他沉默片刻,又说:“她,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
牟映青问:“你怎么想她的?”
“……我以为,她在我们这里呆不久。”杨千舸说。
这天中午,刘悦川午睡起来,正处理文案工作,医务室的门被敲响了。
她抬头一看,是之前买创可贴的阿姨,身后跟着她的丈夫。
这阿姨的丈夫姓马,是在村委闹排水渠的那对夫妇的儿子。他们夫妻二人在冷藏厂分拣冷冻海产,手指常被扎破,创可贴需求很大。今天上午,阿姨的丈夫买了一大盒。
刘悦川见阿姨脸色不好,问:“您有事?”
阿姨语气很冲:“为什么我男人拿创可贴要钱!”
这是什么问题?
无忧乡又不是以物易物的原始社会,难道她在别人那里买东西不用花钱?刘悦川茫然地看着她:“因为创可贴是商品,商品是要花钱买的。”
阿姨不满:“上次,你都没收钱。”
刘悦川明白了,这人嫌没占上便宜。她试图心平气和地讲道理:“因为上次只要一个。”
“收钱谁还要啊。”阿姨强硬地把创可贴塞进刘悦川手里,“这次我也只要一个,你给我退钱。”
马老叔买完创可贴,当着刘悦川的面拆开了,还用了一个。刘悦川皱眉,“已经用了,不能退。”
“这是什么道理!”马阿姨不依不饶,高声说:“又没脏又没坏,凭什么不退。”
她声音太大,大树下晒太阳的老人家纷纷看来。她自认为有了依仗,态度越发蛮横,用命令的语气说:“你必须给我退了!”
刘悦川依旧平静:“没法退。你吃过的药也能退?”
“你这姑娘怎么不讲理。”马阿姨不占理,只能靠声音夺回气势,她拔高音量,“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刘悦川在医院实习那会,遇到不遵医嘱的病人家属,敢当面让他们测智商,讽刺他们是弱智。更不惯着他们这些臭毛病。
她建议:“你报警吧。”
马阿姨一噎,她丈夫赶紧劝,“行了行了,就一盒创可贴,能值多少钱,你别闹了。”
马阿姨找到台阶,忙踩着下来,还不忘诋毁刘悦川:“网上买便宜多了,你这姑娘心肠真黑,以后准嫁不出去。”
刘悦川问她:“嫁出去干嘛,一盒创可贴都买不起吗。”
马阿姨被戳到痛处,更生气了:“你等着,我要投诉你。我打市长热线,还有那个消费者权益——”
周围人冲他们指指点点,马老叔嫌丢人,想快点了解这屁大点的事。“那个,小刘医生,对不住了,这女人神经病,你别和她计较。”
说完,拿起桌上的创可贴想走,刘悦川冷声说:“你要不愿意,你老婆能来闹?想占几块钱的便宜,又怕丢人,只敢躲女人身后,现在装什么善解人意。”
马老叔被拆穿真面目,从头顶红到脖子根,指着刘悦川“你”了半天,留下句“不知道好歹”,灰溜溜走了。
刘悦川从不管穷寇莫追,只管自己骂爽了才算。她不肯饶过他:“知道‘好歹’两个字怎么写吗,轮得着你教我‘好歹’!”
老人离得远,没看闹明白细节,只知道小刘大夫把村里最讨厌人的吝啬鬼骂走了,纷纷起立鼓掌。
刘悦川双手往下压,示意大家要低调。
她转身回来,看见赵姥姥站在窗口,不知听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