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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倬衍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掀开的被子。

灰色被子之下,明涣脸色苍白如纸,连那因为发烧破了渗出血丝的嘴唇都变成了淡白。

他身上唯一的色彩,大概就只有手腕上那抹刺眼的红。

“明……明涣!”

傅倬衍怎么也想不到明涣能极端到这个地步。

那天晚上明涣站在崖边,傅倬衍只当明涣是在用死来威胁他,让他放他走。

可这一刻,染黑了床单的血迹告诉傅倬衍,明涣大概是真的想要死的。

“咔哒——”

当他把明涣抱起来那一刻,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冰凉得激起傅倬衍一身鸡皮疙瘩。

锋利而小巧的贝壳沾满了鲜血从明涣的手心无力地滑落。

垂眸一看,傅倬衍的瞳孔随着明涣缓缓舒展开的手掌而颤抖。

另外一只握着贝壳的手上还有一道深深的伤痕。

傅倬衍的心在这一刻碎成了渣。

刚出院没多久的明涣再次进入了医院。

傅倬衍疯了一般想要跟进去,他太怕了,不信任任何人,生怕这些医生不够用心,怕他的明涣进去就出不来了。

“先生,您冷静一下,您这样会妨碍医生治疗的。”护士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傅倬衍挡在了门外。

站在手术室外边的傅倬衍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每一刻都变得漫长又艰难。

出门的时候傅倬衍只顾着给明涣裹上了外套,自己却穿得单薄。

低头看去,手上还握着那件外套。

浅蓝色的外套被黑色的干涸了的血迹染得更深,这是明涣的血,傅倬衍意识到。

“铛——”

傅倬衍转了几圈之后,捏着那件满是明涣的血的外套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衣服上的拉链砸在地上发出刺耳冰凉的声音。

像是在傅倬衍的心脏上剜了一刀。

不,是无数刀。

轻柔地,钝钝地,对他进行着凌迟。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偶尔有医生匆匆忙忙地跑出来。

傅倬衍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对方便又小跑着离开。

或许是地上太凉,又或许是因为他穿得太少,明涣进去不到三个小时,傅倬衍觉得自己浑身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似乎是开始发烧了。

傅倬衍一向身强力壮,可这次感冒和发烧却一直反反复复拖着不见好。

他垂着脑袋,但凡听到一点响动都往手术室门口看去。

护士又去调了血浆。

傅倬衍的心高高地悬着。

他开始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又好像什么都没在思考。

大脑分成了两个,一个在思维清楚地进行各种假设。

另外一个大脑在焦虑和恐惧中失去思考的能力。

胃部传来钝痛。

如果明涣出了什么事……

流了那么多血。

他的明涣那么瘦,怎么能流那么多血。

此时此刻,胃痛疼得傅倬衍喘不过气,呕意瞬间涌上喉头。

傅倬衍僵直着身子颠颠撞撞地站了起来,飞快冲进洗手间。

本来就没吃东西的胃部空空如也,什么都吐不出来,全靠胃部的痉挛折磨着傅倬衍本能地进行干呕。

生理性的泪水伴着痛苦的泪水从眼眶滑落。

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傅倬衍忽然咧开嘴角笑了。

这就是明涣受的苦。

他所体验的还不及百分之一。

镜子里苦笑的人笑着笑着忽然弯下了嘴角,他怎么能这样?

想要把明涣留在身边,却每一步都在将明涣往死路上赶。

明涣和他在一起,是真的不开心。

不然明涣那么怕疼的人,怎么会想要去死。

“病人脱离了危险,还好利器并不是很锋利。”医生对傅倬衍说。

明涣是用尽了当时所有的力气想要割开自己的血管,想要彻底解脱的。

可贝壳太钝了,要不了明涣的命。

站在手术室外的傅倬衍勾了勾唇,笑得比哭还难看。

明涣没事了。

此刻,在傅倬衍心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只要明涣没事,那就都是好的。

也是在这一刻,傅倬衍将医生建议的给明涣找心理医生的想法再次拿出来反复思量。

“我现在,能去看看他吗?”傅倬衍难得温和地和人说话。

医生看着傅倬衍苍白的脸色,微微皱起了眉头,“先生您可以先去做个检查,您看上去也不太好。”

“我……”没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傅倬衍便感觉世界天旋地转了起来。

咚了一声,傅倬衍眼前一黑,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他还在发烧,明涣手术的时候一直绷着,现在听说明涣没事了,难得松了口气,却扛不过三十九度的高烧。

在被医生扶起来的时候,傅倬衍勉强醒了一秒,艰难地张嘴开口让医生把他和明涣安排在同一个病房里。

失血过多的明涣一直没醒,心里惦记着明涣,又被明涣割腕吓了一回的傅倬衍连高烧的时候都睡不深。

刚挂上水,傅倬衍便满头大汗地从噩梦中醒来。

他梦见自己一直在和明涣闹别扭,导致错过了明涣的最佳抢救时间。

梦里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涣被盖上白布,送进火化场。

等他喘着粗气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其他的医生和护士。

傅倬衍刚想要扯开手背上的针去找明涣,转身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如同纸片一般的明涣。

他的明涣。

还活着。

傅倬衍喉头一涩,眼眶红了起来。

“需要给你们安排护工吗?”护士进来的时候询问傅倬衍。

傅倬衍手上还挂着水,却怎么也睡不着,明明眼眶红得可怕,但他就是要无时无刻地看着明涣才能安心。

就好像只要他一闭上眼睛,明涣就会悄悄停止呼吸一般。

“不用,我可以照顾他。”傅倬衍的嗓子沙哑得可怕。

护士不太赞同地皱起了眉头,拿出体温枪给傅倬衍测了个体温。

果不其然,又烧了起来。

“你自己都还在发烧,要是一直烧下去,会变成肺炎的。”护士劝道。

傅倬衍摇了摇头,“我没事。”

“你没事。”护士重复了一遍,“但如果你要是肺炎了,就得和他隔离。”

“他现在身体正是虚的时候,如果你肺炎,很容易传染给他。”

闻言,傅倬衍愣了一下,“我要怎么才能快一点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