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潇渝听见接二连三的消息,忍不住拍腿,大为舒心:“早该让这几个坏女人到地府继续商量那些坏事的。”
方知雨却忍不住摇头喟叹。
其实,程家二房早就不想容忍尹氏了,而淮王自从第一回将程思珺禁足,也已经动了今日这番想法。
只可惜,程家和淮王都以对方为牵制,互相忌惮,久久拖延,直到今日才做出了结。
其实啊,程思珺的底气一直都是太妃,尹氏的底气则来自于淮王。
一切都似乎走入了正道。
然而,淮王在第二日病倒了,高热难退,昏迷不醒。
府医和老神医都断,是坠马之时受了外伤,未及时处理形成了疮疡,若不小心医治、认真对待,恐有性命之忧。
于是报丧、吊唁、停灵……一应事,便落到了方知雨头上。
为了让一切有条不紊,她将陆琪英和曾显茂调到近前帮忙,又将钟会请到世子府,方便随时与之传递消息,便于调动世子留在麓州的人马。
第四日,淮王终于清醒一些,能够吞咽汤水之外的食物。
海鸟也送回了海上的消息——世子已踏上归途!
方知雨终于放心,就近在修缮一新的解语坞里打起了盹。
***
宋筠并没有接到紧急传递到船上的消息,因为海寇余孽带着他在海上到处绕弯,海鸟也难寻踪迹。
海寇一会儿临海搅扰,抢夺百姓;一会儿又深入波涛,荒岛为家。
几番反复,宋筠反应过来,这分就是调虎离山!
他匆匆将追击海寇余孽的重任交给一个千户长,带了钱刀重新登岸,往麓州回赶。
太妃殁的消息是在途中听闻,而王妃入京给太后贺寿的消息则缓了半日才传入他耳中。
这一刻,他也是心慌意乱,马不停蹄飞驰赶路,哪想路上遇见了海寇余孽阻截,不仅拦路,还想趁着他只带了几个心腹趁机击杀。
如此,便与之纠缠两日,耽误了行程。
幸而他有个贤内助,料知此番危机,用“淮南水师定海剑”调动了荥州和霖州的暗兵,沿途设下埋伏,将那些散兵游勇一网打尽。
如此,就只剩海上的十余海寇,仍然带着几艘船四处绕行,被追上斩杀不过是早晚而已。
此后,宋筠一路顺畅,于太妃故去的第五日午后,赶回淮王府。
他先去灵堂给太妃磕了头,跪着唏嘘了好一阵,却分辨不清内心感触。
他对太妃的情感,还没宋湘淇深,记忆里全是祖母对母妃的冷脸,难有笑容。
于是,也只能如此了。
而后,他赶往涵香阁探望刚刚恢复些气力的淮王。
途中,东凌得了东升的意,将他离府之后的所有事一一相告。
听完,宋筠点点头:“知道了。转告东总管,此前一切按世子妃所讲去做,此后一切……我已做下安排。”
东凌领命而去,宋筠转身,还没开口问询,便有眼生的丫鬟小声提醒:“世子妃在解语坞。”
宋筠点头致意,穿过涵香阁后门,前往解语坞。
一路上见到无数熟悉的或陌生的面孔,脸上都展露出一抹释然轻松之意,自然而然替他指路。
淮王府还有他不知晓的路?
转瞬他也释然,想来小家伙这些日子又做了些了不得的事,收服了更多人心。
稍显安定,宋筠加快步伐,他想让方知雨知道,他回来了,一切都会安定下来。
抵达解语坞住院,晃眼瞧见的,却是燕燕、四丫、翠妞都在一间耳房外哈欠连天。
燕燕当先瞧见了世子,忙伸手在嘴边一抵:“嘘……”
宋筠“啧”了一声,这世子府里的丫鬟怎么一个个没大没小的,敢跟他嘘来嘘去?
不过,念在她们忠心耿耿,自己都困得没法,还守着他娘子的份上,懒得计较了。
摆摆手,让三个丫鬟让行,宋筠推门而入。
那个小家伙的睡眠可好了,别说推门,就是此刻将她揽进怀里亲一亲,也得好一阵才能醒过来呢。
原本屋中陈设全部换过,如今只有一道屏风和一方躺椅。
椅子脚丢了一双鞋,一只搭在另一只上头,像极了相依相携。
宋筠微微意动,缓步近前,从屏风边缘冒头,打算偷偷瞧一瞧他心尖尖上的人……
然而,躺椅上空空如也!
他探手摸了摸躺椅,椅背冰凉一片,仿似上头的人已经离开很久。
这间耳房并不大,除了屏风后头,其余一切在宋筠入内的刹那就能看遍,没处可以藏人。
窗和门都在燕燕她们守着的方向,方知雨不可能出了房间无人知晓。
宋筠心间猛地一颤,一丝不好的预感瞬间蔓延。
***
奢睡的毛病是改不掉了——方知雨在梦中还这般懊恼不休。
可睁眼,眼前是黑漆漆的石壁,和微微跳动的烛火,身下却是冰凉的草席,脚丫子上只有袜子。
潜意识里隐隐感到惶恐,可她还是勾了勾唇,自我欺骗:周公真爱开玩笑,还要留她继续聊。
闭眼片刻,再次睁开,仍旧是昏黄的烛光和冰冷漆黑的石壁。
眼珠转动,往四处偷瞄……瞄中了一个人影。
一声低沉的笑声在她目光停留的同一瞬响起:“世子妃真能睡啊!午后小憩居然一直睡到黎明时分。”
方知雨眉头轻轻一蹙,摸了摸眼角,“太暗了,我都瞧不见你是谁。若是鬼,不要找我麻烦,我可没害死过你这样的人。”
那道声音浅浅一笑:“是个活人,但也要找你偿命。”
人影缓缓而近,却依旧不露真容。
他披着一袭黑披风,里头也是一片黑,脸上则戴着一个裂着血盆大口的傩戏脸子。
方知雨只瞧了一眼,便联想到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
“你是宫智?”
正在靠近的人突然出现明显一顿,忽而低低笑了起来:“是吧。”
“我曾自称为宫智,也曾自称温筱,或许世子妃现在可以唤我——封延兆。”
“字如何认?”方知雨随口就问,丝毫没有害怕之意。
而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问询,愣了一瞬才道:“‘封疆’、‘绵延’、‘吉兆’。”
三个简单的词脱口而出,却不做解释。
方知雨起身,将草席叠了叠,与冰凉地板隔开,复又坐下,悠悠问道:“这是你真名,还是又一个假名?”
“真如何?假又如何?”
“若是假的,倒还好说,可若是真的……太没水准了。”
那人“哦?”了一声,终停下靠近的身姿,“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