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筠!
方知雨惊而翘首,往阁楼下探头。
但四周黑漆漆一片,没有半个人影,就像适才只是一阵风,吹来了幻听。
封延兆却实实在在听清了这些话,第一刻不是抓住方知雨,而是将那丑陋的傩戏脸子覆盖到脸上。
只这一个举动,方知雨就知道自己方才没有听错,就是宋筠来了。
“夫君呀~我腿酸了,就不撑了。”讲完,她便走到角落的美人靠上,斜斜一坐,半瘫半躺。
假作信心十足撑了那么久,终抵不住双腿发颤,背脊发凉。
可她刚靠好,背后便多了一抹温热。
宋筠到了。
不知从哪处上来的,也不知如何上来的,就是从她背后将她揽入怀中。
她嘻嘻一笑,也没回头,靠了上去。
宋筠则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子受苦。”
“不苦不苦,我知道你会来。”方知雨笑笑,反手与他的大掌相握,“我累是强撑所致,因为我知道,一旦示弱展露恐惧,我对他就没有任何震慑力了。”
傩戏脸子后头,露出一双阴鸷的眸子。
方知雨笑笑:“封延兆,一旦我不能牵制你的思路,你就会有精力盘算世子的一举一动,万一被你猜到他的谋划……可就不好了。”
这一局,是封延兆自以为是了。
从一开始,方知雨就知道宋筠一定不会跳进圈套,反而会兵出险招。
至于怎么出招,怎么解救自己,她一丝一毫都没想过,只想着如何让封延兆没精力去洞悉宋筠的安排。
如此,两人以难得的默契,遥遥配合了一把。
封延兆本人却越发惊讶:“世子也是神人!只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有没有中计?”
“将计就计而已。”
宋筠讲完这话,却不想解释,他根本瞧不上敢对方知雨下手的人。
其实,当他下令全城搜找匠人的时候,也给刺事人下了一道暗令,就是调查近两月内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铺面和营生。
因为他不相信,对方仅仅往淮王府里开辟一条暗道,只用一次便废了。
但一处处寻,一个个匠人审问,不知要到何时才会有结果,最快的法子就是反向寻查。
找到那些突然出现,声势浩大,整日发出噪音,数天前所有人又突然消失不见,留下所有器具和工事的铺面——就能迎刃而解。
很快,刺事人就在麓州城里打听到了两处,将其翻了个底朝天,其中一处只打通一半,中道放弃,但从方向和长度来看,出口应该在宋策的撷兰居。
而另一处,已经打通,正是方知雨猜测的云海居!
既然另有暗道,那对方的最终计划,就不会是纸条上所写的那些。
见过程闳礼之后,宋筠登上晴风阁一处高阁,开始猜测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宫智,到底会如何对付自己。
如果自己是宫智……需要暗道谋事,就代表淮王府里没有可以深入世子府的眼线,只能用别的途径盯住自己的举动了?
最好而又最能隐蔽的法子,就是登高!还必须是淮王府附近的高处!
于是,他下令让青鸳带着四个女暗卫,趁着黄昏潜行淮王府周遭,最终选定了几个较高的位置,悄然藏伏。
当封延兆带着方知雨出现在阁楼上的第一瞬,藏在附近的女暗卫就已经将世子妃所在报了回去。
之后一切,就是宋筠故意引对方放松警惕了。
所有的所有,他都不想解释,因为面前之人必死,何需浪费心神?
方知雨靠在宋筠胸膛,察觉到他的呼吸又沉又缓,幽幽道:“夫君,他说他叫封延兆,是荆王谋士,你听过没?”
“没有。”宋筠回答方知雨的时候,异常温柔。
而方知雨懒洋洋道:“可我以为,你们应该见过面。不然他用不着在你出现的时候,刻意遮掩面容。”
那双眸子忽然瞪大,在黑夜里显得异常凶狠。
“凶什么?”方知雨却以撒娇的模样嗔怪:“一旦我猜中了,你就动杀心?可别忘了你我的赌约,也别忘了程闳礼还在世子手上。”
“对啊,凶什么?”宋筠跟着方知雨的调调道:“既然我能出现在这里,就代表你已经插翅难飞,不如……合作。”
封延兆的眸子出现一抹狐疑,“你不杀我?我可听闻世子对世子妃的维护天下少有。我都挟持世子妃了,还能活?”
“娇妻有孕,不好见血,能少杀一人,便多一份功德嘛。”
宋筠的回答显得不太有诚意,封延兆不敢信。
可宋筠却没打算跟他继续磋磨,只是道:“当今陛下不止猜忌淮南,也同时防备着荆湘,这一点你比我清楚。”
封延兆默然,不肯答话,怕落入圈套。
“可天高皇帝远,咱们这位天子又如何盯得住各处亲王?”宋筠自问自答:“只有暗探一途。”
封延兆这一回笑了:“淮南最近可除掉了不少暗探,可也正是如此,才会被天子当做下一个要剿灭的地方。”
“下一个不会是淮南。”宋筠斩钉截铁:“是荆湘。”
“哈哈哈……”封延兆大笑起来:“世子真会讲笑。”
宋筠却丝毫未露笑意:“是不是笑话,阁下回到荆湘便知。”
“你真的肯放过我?”封延兆还是不肯相信宋筠没有别的意图。
宋筠却从容不迫地道:“天下将乱,荆湘与淮南毗邻,我若杀你,又如何与荆王为友?更何况我讲过了,娘子有孕,不想见血。”
封延兆依旧不信,还是用那双眸子盯住宋筠。
而宋筠在他疑惑的眼神里,提出了条件:“我愿以一条消息,助阁下成为荆王心腹,只需要用程闳礼的命来换。”
封延兆微不可察地倒吸了一口气。
宋筠察觉到怀里的人正在逐渐下滑,知道她又开始打盹,一时心中急切,不想再废话。
“以阁下的探查之力,一定已经知道尹氏和程思珺身死真相,所以才只救程闳礼。但他活着,必不会放下仇恨。”
“虽然他本事不大,但他接触的人……比如阁下……却有谋江山之能,我又怎能放他在你耳畔念叨这份仇怨?”
宋筠坚定且决绝地道:“所以他必须死。我希望阁下放弃对他的维护,从此以后不再与淮南为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