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莫尔待在书房里，脱下了军服，摆在跟前。
手里拿着那一片龙鳞。
这是卡斯特家族历代传承的信物，他从小就梦寐以求的东西。
如今，他拿到了。
而他也面临着一个抉择。
一边是他的挚友，另一边是他的家族、原则、信念、理想和未来。
但天平的重量却摇摇晃晃，难以彻底地朝任何一边倾斜。
理智和感情不停地拉扯着他。
莫尔一夜未眠。
他想了许多，想到了他和戚罪初识的时候，想到他们在天启并肩作战，想到戚罪为了救他不顾生死。
最终，他脑海里的画面到了岚玉。
他想起来戚罪对蔚岚说的话，那是一段友情的见证，但见证的却是蔚岚和戚罪的友情。
感情砝码加到了另一边。
天平倾斜了下去。
天将明，莫尔终于做出了决定。
在法庭上，莫尔念出了那一句话，“同意判处戚罪死刑”的那几个字说得很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艰难。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折磨，他甚至不敢去看戚罪的眼睛，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紧紧攥着发颤的手。
结局已定，他不能再反悔。
接到戚罪逃狱的消息时，莫尔心里竟然生出一丝放松和窃喜。
但帝国的陛下发出通缉令，一定要抓住戚罪为止。
父亲死后，他继承了卡斯特家族，成为了卡斯特家族的家主，戚罪后来成了罪犯，他们彻底站在了对立面，而且距离越来越远。
莫尔怎么也没想到，不等他把戚罪引入正途，戚罪又加入了联邦。
帝国和联邦双方开战，死伤惨重。
就在那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门来。
青年摘下了黑色兜帽，露出一张清秀漂亮的脸，那如大海般蔚蓝的眼眸，令人不自觉地心神一震。
“莫尔。”
莫尔脸色冷漠，“你来干什么？”
他已经知道蔚岚没有死在那一次的绑架案中，但他完全不觉得高兴。
当初整件事上，蔚岚虽然是个受害者，但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是蔚岚导致戚罪在临近毕业之时，被帝国军校开除，还成了杀人的罪犯。
他心底对蔚岚充满了厌恶和怨恨，如果不是因为蔚岚，现在他和戚罪就是能够一同并肩作战的朋友，而不是战场上对立的敌人。
“我来帮你。”蔚岚将一张纸递给了莫尔。
莫尔看着蔚岚递来的图纸，脸色瞬间变了，“这是什么？”
“联邦的布防图。”
莫尔当然知道这是联邦的布防图，“为什么给我这个？”
现在帝国和联邦正开战，蔚岚把戚罪的布防图给他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打败戚罪？”
莫尔沉下脸来，“你偷了戚罪的布防图。”
蔚岚面无表情道：“这与你无关。”
说完，他就打算离开。
莫尔直接一把扯住了蔚岚的脖领，怒道：“不说清楚，你别想走！戚罪对你那么好，你居然背叛他！”
“我没有选择。”蔚岚打开衣袖，那明晃晃的火焰印记，让莫尔大惊失色。
身为卡斯特家族的家主，他当然知道，这是救世会的标志。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救世会的？”莫尔震惊不已。
救世会成员的选择极为严苛，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蔚岚怎么可能加入救世会，还成为了救世会的信徒。
蔚岚敛下眼眸，“在重遇戚罪之前。”
莫尔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是救世会派你监视戚罪的？之前的绑架案也是你布下的圈套？”
蔚岚没有否认。
莫尔的手一颤，“戚罪知道吗？”
“他不知道。”
莫尔盯着蔚岚，“戚罪要是知道，绝对会杀了你。”
他比谁都清楚，戚罪最痛恨的就是欺骗和背叛。
当初他在不知身份的情况下和戚罪来往，后来得知他的身份后，戚罪以为他蓄意欺骗，对他的态度冷酷又残忍，在刑讯逼供的那一场考试上公报私仇，差点让他没了命。
蔚岚神色平静，“我明白，之前救世会用我母亲威胁我，现在她死了，我打算离开救世会，和戚罪一起回阿里卡生活。”
“戚罪不会跟你回阿里卡。”莫尔了解戚罪的性格，他不是能过安稳生活的人。
“他会的，只要他输了，我就有把握能让他和我一起回阿里卡。”蔚岚道，“我需要你帮忙，打败他。”
“我凭什么帮你？”莫尔冷冷地盯着蔚岚，以他们的关系，没必要帮蔚岚。
即使知道蔚岚属于救世会，但他对蔚岚的厌恶并没有减少，反而更重了。
他讨厌像蔚岚这样虚伪的模样，尤其是他当初在戚罪面前装可怜，让戚罪对他生出误会，想起来他就一阵火大。
“因为我相信，我们都想守护他，想要他能平安幸福的生活。”蔚岚道。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了莫尔的心上，他注视着蔚岚的眼睛，他看见了对方的眼里，有着和他一样的东西。
他们都知道，救世会已经盯上了戚罪。
离开帝国后，戚罪一直在制造罪案，一错再错，现在还发动战争，帝星的犯罪率和死亡率高度上升，对整个时空都构成了威胁。
戚罪不是救世会的对手，再继续错下去，他一定会被救世会消灭。
为了保护戚罪，他们必须得要制止他。
莫尔答应了和蔚岚合作。
蔚岚给他提供情报，甚至还将戚罪的种子给了他。
“救世会要戚罪的种子。”蔚岚道，“我不能给他们。”
“为什么给我？”莫尔疑惑道。
“我现在自身难保，没有保护它的能力。”蔚岚现在不但背叛了戚罪，也背叛了救世会，无论被哪一边发现，他都会很危险。
莫尔蹙起眉头，“那你就给我？你不怕我用它对付戚罪？”
蔚岚微微一笑，“我相信你不会。”
莫尔被说得无言以对，蔚岚好像有一种能看透人心的能力，他知道，莫尔对戚罪的紧张并不比他少。
将一切交托给莫尔，蔚岚就打算离开。
“等等！”莫尔拦住了蔚岚，他将一个手环递给了蔚岚，“把它戴着。”
蔚岚有些不解。
“手环有定位器和自动报警装置，一旦你出事，我能立刻感应到。”莫尔将手环戴到了蔚岚的手上。
蔚岚看向手上的手环，笑容温柔，“谢谢。”
莫尔有些不自在，松开了手，冷漠道：“你别误会，我这是为了戚罪，对于你，我还是一样讨厌。”
蔚岚望着莫尔，看着他嘴硬的模样，“莫尔，对不起。”
这是为了当年在戚罪面前，故意假装陷害莫尔道歉。
莫尔听懂了他的意思，“那件事，我早就忘了。”
以前在帝都时，因为想要争夺戚罪的注意力，他们互相敌对，现如今，为了保护戚罪，他们一起合作。
“但我不后悔。”蔚岚的眼眸泛起泪光，“其实我很羡慕你，你和我不同，戚罪是我的一切，我只有他了。”
莫尔一时失语，他看着蔚岚离去，心里像是压了万斤重的石头。
他一直嫉妒着蔚岚，嫉妒着蔚岚在戚罪心里那排名第一的朋友位置。
他却从没想过，蔚岚有一天，会对他说，羡慕他。
莫尔拥有得太多了，他有自己要效忠的国家、君王，有对家族的责任，有要坚守的信念和原则。
戚罪对于他而言，是最好的朋友，但却不是他人生的全部，也不是他生存的意义。
可蔚岚不一样。
他是个完全的废人，在他的心里没有国家，没有亲人，没有理想，甚至连善恶观和个人原则都已经在这些年的痛苦和折磨中不断扭曲摧毁。
他只有戚罪，戚罪的存在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生存的意义。
他是依附着戚罪生存的菟丝花，对他而言，被戚罪抛弃等同死亡。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害怕死亡，所以不择手段地拼命求生。
如此而已。
莫尔对蔚岚的厌恶逐渐消失了，这一刻，他开始理解并同情起了蔚岚，心里甚至还对蔚岚产生了一种担忧。
莫尔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的见面竟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