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冥冥,浓稠如墨的夜色自天边席卷而来,将偌大的芦苇荡捂得密不透风。
其间,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船隐匿其中。
斑驳的船身随着水波微微晃动,融入这茫茫夜色,仿若一片飘零的孤叶。
船头,张飞豹眼圆睁,满脸怒容。
他手中紧攥着探子呈上的密信,浑身散发的戾气让周遭空气都似冷了几分。
“大哥怎会无故溺亡?定是蔡瑁那贼子暗中使坏,俺这就杀过去,拿他狗头祭奠大哥!”
张飞怒吼出声,声若雷霆,震得船身簌簌发抖。
眼眶中似要喷出火来,怒发根根直立,双手握拳,指节泛白,青筋暴突如蜿蜒小蛇。
身旁的范强心头一紧,深知张飞脾性,当下赶忙上前劝阻。
“将军,且慢冲动!”
范强“扑通”一声跪地,双手死死抱住张飞大腿,仰头急切道:
“如今蔡瑁那边重兵把守,咱们单枪匹马杀过去,无疑是以卵击石啊!”
“将军您武艺高强,可双拳难敌四手,万一有个闪失,往后谁来给主公报仇?”
“还望将军冷静,从长计议。”
张飞本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见范强阻拦,更是怒不可遏,飞起一脚踹在范强胸口。
范强惨叫一声,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
重重摔在船板上,疼得蜷缩起来,口中不住哀嚎。
“哼!你这软骨头,净说些丧气话,俺何时怕过?”
“大哥待俺恩重如山,如今蒙此大冤,不报此仇,俺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张飞啐了一口,怒目瞪向范强,大有再补上一脚的架势。
张达赶紧上前打圆场,拱手道:
“将军息怒!范强虽话说得难听,可也是一片忠心,担心将军安危。”
“眼下冲动行事确实不妥,咱得想个周全之策。”
“将军,要不咱先回营召集弟兄,再琢磨复仇大计,也不迟啊。”
张飞眉头拧成死结,粗喘几口气,略作思忖后,大手一挥:
“罢了罢了!回营太慢,蔡瑁那厮指不定早做了防备。”
“俺决定了,立即准备火船突进,趁夜打他个措手不及,烧他个片甲不留!”
“张达,此事交由你去办,速去准备。”
“遵命,将军!”张达不敢耽搁,领命而去。
范强捂着胸口,挣扎起身,凑近小声嘟囔:
“咱去哪里准备火船啊?仓促之间,材料、人手都不齐,谈何容易。”
言语间满是无奈与埋怨。
张达瞥他一眼,压低声音回道: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眼下将军盛怒,谁敢违抗?”
“先应下再说,寻摸寻摸,总能想出办法。”
范强长叹一声,瘫坐在地,满脸颓然:
“唉,跟着将军,迟早把命搭进去。”
“你瞧瞧,他这暴脾气,说一不二,行事全凭意气,哪还顾得上咱们死活?”
“这般下去,哪有什么前途可言。”
“往后不是战死,便是被他无端怪罪丢了性命。”
张达面露犹豫,拉着范强走远些,悄声道:
“慎言!这话要是被将军听了去,咱俩都得人头落地。”
“咱先想法子把火船凑出来,熬过这阵,再做计较。”
芦苇荡里,风拂过,沙沙作响,似在低吟着不安与哀愁。
张飞独自立在船头,望着沉沉夜色,眼眶泛红,喃喃自语:
“大哥,你放心,俺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要那蔡瑁血债血偿。”
“今夜,满江怒火,便由俺亲手点燃。”
言罢,攥紧腰间佩剑,周身散发着视死如归的决然气息。
不多时,张达带着几个士卒匆匆而归,身后拖着简易扎成的火船雏形。
“将军,火船已备好,只是材料有限,简陋了些。”张达拱手汇报。
张飞扫视一番,怒目而视:
“废物!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弟兄们,随俺出发,直捣蔡瑁老巢!”
夜幕低垂,墨色如浓稠的潮水,将江面捂得密不透风。
张飞一袭玄色战甲,豹眼圆睁,满是血丝。
那满腔的悲愤与怒火,似要将周遭空气一并燃尽。
他身后,二三十条火船一字排开,船身堆满易燃的“干草”、“油脂”。
仿若蛰伏暗夜、蓄势待发的火兽,目标直指杨业的庞大舰队。
“弟兄们,随俺冲!今日便拿杨业狗贼的血,祭大哥在天之灵!点火!”
张飞声若洪钟,吼声震得江水瑟瑟发抖。
士卒们闻令,纷纷持火把上前。
然而,预想中冲天的火光并未燃起,四下死寂一片,唯有江风呼啸。
张飞瞪大双眼,满脸错愕,瞬间反应过来:
“定是有叛徒!”
话音未落,暗处数支冷箭“嗖”地射出,箭簇寒光闪烁,精准扎入张飞后背。
他身形一晃,忍痛回头,只见范强、张达满脸狰狞,手握弓弩,隐匿在自家士卒身后。
“无耻鼠辈!”张飞怒发冲冠,抬手拔下箭支,鲜血四溅,染红战甲。
他全然不顾伤势,挥舞丈八蛇矛,如黑色旋风般冲向叛徒,每一步都震得船板摇晃。
范强、张达吓得连连后退,哆哆嗦嗦道:
“将军,对不住了。跟着你,只有死路一条。”
张飞怒火攻心,哪容得二人废话,蛇矛横扫,劲风呼啸。
二人招架不住,跳上一旁小船狼狈逃窜。
杨业舰队察觉异动,战鼓擂动,战船迅速围拢而来。
张飞杀红了眼,独自守着己方火船。
以一当十,蛇矛舞动如龙,挑飞近身敌军。
江水被鲜血染红,泛起刺鼻腥味。
可双拳难敌四手,伤口失血过多。
他脚步渐虚,手中蛇矛愈发沉重。
“想抓俺,没那么容易!”
张飞嘶吼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蛇矛掷向敌军主帅方向,砸翻一片敌兵。
最终,他双膝一软,单膝跪地,大口喘气,目光依旧凶狠如狼。
敌军蜂拥而上,利刃齐下,张飞怒目圆睁,轰然倒地。
范强、张达趁乱捞起张飞头颅,用布裹好,一路战战兢兢划向杨业旗舰。
上船后,二人“扑通”跪地,高举头颅:
“司空,幸不辱命,张飞已死,头颅在此。”
杨业步出船舱,目光落在那染血头颅上,微微皱眉:
“哼,倒是有些手段,可惜了这当世猛将。”
说罢,他俯视二人,目光冰冷:
“既立下这等‘功劳’,往后便留在军中效力,若敢有二心,张飞便是下场。”
二人磕头如捣蒜,满口应承。
舰队之上,士卒们清理战场,江水悠悠,似在无声叹息,见证英雄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