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晚有位姑娘睡在我身旁,会怎样?皮鞭不知道,蜡烛陷入了沉默,墙上油画上的裸女也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怀着这样的念念不忘,我躺进了水床的怀抱……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我像棵歪脖树出现在普罗大众面前,是的,我睡落枕了。
“昨晚睡得怎么样?”
在去警局的路上井上明知故问。
“你眼瞎啊!做了一宿的梦,都是大海,游了一晚上的泳!水床这玩意儿中看不中用,你看看我脖子,疼死我了!”
我看了一眼井上,他的精气神比昨天好多了,但我猜不到是情色酒店的哪个道具给了他希望。
“怎么,想开了?”
“你们中国有两句古话,四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要多试几棵,我觉得很有道理!”
我点点头,妈的,你这是从哪学的,我怎么一句都没听说过,四条腿的蛤蟆难找还是三条腿的难找?
转念一想,不能打击井上重新做人的积极性,我拍手称赞,“这就对了,人要向前看,不能因为遇见一个潘金莲子,就觉得世界坍塌了,要继续抬头往前走,说不定还能遇见饥渴难耐的李金莲子、王金莲子!”
井上知道我拿他开心,也不在意,“凌凌发,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感谢你,我把这张桃花岛的贵宾卡给你,东京也有它的店,有机会一定要住一晚!”
别人的心爱之物怎么能横刀夺爱,我摇摇头,接过了那张卡!
“中日两国需要更多的文化交流,尤其在青年朋友之间,我们也算为中日友好做出了属于自己的力量,等有机会你去中国,我带你去找包小姐!”
“包小姐是谁?”
“一个努力践行自己姓氏的女人!”
十分钟的路程,说到就到,在警局门口,井上变得忐忑起来。
“你担心什么?又不让你去见面提人。”
“不用面对她?”
“不用,因为金莲子和她的情夫已经不在这儿了,除非他们想留在这儿过夜!”
“我就说,即使我们报警,他们说清楚也就没事了。”
井上一摊手,颇感无奈。
“没事了?我可不这么想,让我们想想昨晚他们被带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吧,他们要自证清白,证明彼此不是男盗女娼,只是越轨行为,怎么证明呢?查网上户籍档案,结果只能查到金莲子是有夫之妇,这并不能证明什么,还有一个狗急跳墙的办法,就是人证,找谁呢?”
“找谁?”
井上瞪着眼问我。
“找你行不行?”
“不行!”
“你还知道不行!当然是找她的同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样的事只要有第三个人知道,全世界就知道了,只是时间问题,所以,现在的金莲子如坐针毡,同事怎么看一个婚内出轨的女人,一旦这件事传到你耳朵里,她该怎么面对你,她现在死的心都有了!”
我顿了顿,扭了扭脖子,“你要的生不如死!”
井上看着雾蒙蒙的天,半天没有说话,看样子往日的美好时光再次浮现在了他的心头,可能包括在桃花岛酒店的夜晚,也包括夜晚的那根黄瓜……
“怎么,又舍不得了?”
我歪着脖子,像愤世嫉俗、像谁也不服。
“这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既然人都不在这儿了,我们还来干什么?”
井上云淡风轻道。
“干什么?大哥,你没事吧?当然是来拿证据!你现在还是空口无凭,同时那里金莲子也可以说是空穴来风,我们需要实打实的证据,为了我们能站在舆论的制高点,也为了将来你能让她净身出户,证据一旦扔出来就彻底击溃她的防线,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实打实的证据?”
“对,白纸黑字的证据!你就不担心她兔子急了咬人,承受不了压力,主动和你离婚?一切皆有可能,你手里什么也没有,人家到时候和同事解释说,其实你俩早就分居了,是不是就堵住了舆论的嘴,是不是财产分割的时候就得有人家的一半?”
“我……没考虑财产的事。”
“对,如果你是感情不和,离就离呗,财产应该给她一半,可现在她给你戴了绿帽子,回过头来还要带走你的钱财,这口气,不能忍,这不是钱的问题!”
“凌凌发,都听你的!”
井上恳切的眼光里充满了对我的期待和信任,女人给男人戴绿帽子这事我也算见多识广,对一个男人而言,这是一生之疤痕,是釜底抽薪的阳痿!
我拍了拍井上的肩膀,“这事儿过去之后你是要请我喝酒的!”
我点上一颗烟,目送井上进了局子。
那里什么都有,白纸黑字的询问笔录,捉奸在床的现场照片,签字画押的出轨事实,两个人的供认不讳以及证人的证言证词。
铁证如山也不过如此了吧!
不知道面对一个丈夫来警局询问自己妻子从事卖淫被抓这样破天荒的事,日本警方会给怎样的反应?
加上抽烟的西伯利亚寒风,我脚下出现了一堆的烟头,一只手拍在我的肩膀,我一回头,井上正在苦笑。
“人的确已经走了,事情如你所料,但证据人家不给!”
“材料你都看过了?”
我拍拍屁股,歪脖子问道。
“看了,没想到他们竟说的那么细致,真他妈不嫌丢人!”
那么细致?多细致,难道还手绘了?询问笔录配着现场照片,估计不逊色任何一本小黄书。
“好,目的达到了,我们撤吧!”
“撤?”,井上功亏一篑地看着我,“零零漆,我们没有拿到证据,它们就在里面!”
“没有吗?我们已经掌握证据了啊!你现在完全可以选择和金莲子摊牌,或者,她向你主动摊牌时,你完全可以哈哈大笑!”
“我能笑出来吗?”
“你只要一说,金莲子比谁都清楚这份证据的真实性,所以没必要拿出来给她看,反之,如果真需要把证据拿出来,那就到了动用法律的地步,这就不需要我们自己动手了,我们可以申请让法院来警局调取这份证据,我实在想不出除了警局,还有哪个地方更适合保管这份证据。”
井上上下打量着我,似乎对我在进行扫描,我急忙捂住胸前两点。
“你大爷的,干什么?”
“我如果有个妹妹,肯定不会同意让她嫁给你。”
“为什么?”
“你脑子里的东西太多了!”
“我全当以为你在夸奖我!”
我伸了个懒腰,灰蒙蒙的天气总令人想逃离,希望东京能阳光灿烂一点。
在回东京的路上,井上让我预测事情会怎么发展,我告诉他主动权在他手里,他可以让糟糕的一切到此为止,也可以看金莲子如何收场,要么金莲子辞职,远离知道真相的那群人,和你假模假式的过下去,要么金莲子向你提出离婚,与介入者狼狈为奸,如果她对你还有些许的顾忌,她应该昧着良心选择前者,如果这是个狠角色,估计很快,你会收到她的离婚诉求。
井上再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欲望,他一直看着窗外,看着风景在他身旁呼啸而过。
男孩只有烦恼,年轻人只懂悲伤,中年人才知道什么是痛苦和绝望。
火车到东京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不遂人愿,东京的天气也没有比大阪好多少,出火车站的时候,跟在我身后的井上突然拍了拍我。
“怎么了?”
其实我想再加一句:到火车站附近心就躁动是不是?也没个大妈过来问咱要不要住店!
但我没说出口,井上眼神毫无神采,我甚至感觉他的身体在颤抖。
“你大爷的,怎么了?”,我拍着他的肩膀,“我周大爷说过,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血淋淋的现实,这点破事儿,睡个三五天就过去了!”
“凌凌发,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井上恳求的眼神和语气不由得你不答应。
“我答应你,你是想让我帮你手刃了那对狗男女是不是,没问题,以我右手的力量和速度,手起刀落!”
井上并没有被我的小俏皮感染到,显然,压在他心里的石头死沉死沉。
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欲言又止。
“怎么,你想要回你的桃花岛贵宾卡?我早就不想要了,给你,睡一晚上就落枕,说不定哪天把我睡瘫了。”
我将卡塞进井上的口袋,但心照不宣,井上说的并非此事。
“凌凌发,你能替我保密这件事吗?”
“纸包不住火啊,井上,事情迟早要大白天下的!”
“你去告诉你的土地公,就说是我搞错了,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是我误会了金莲子,可以吗?”
我脑子里进了水,顿时锈住了。
“什么……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井上脸上的风霜要大过东京街头寒风的凌厉,那是一种寒心彻骨的凉。
“凌凌发,谢谢你,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也不要联系了,就当从来不曾认识,我也会在你们朋友圈消失。”
“井上!”
“凌凌发,我不想失去金莲子,我一直在你面前逞强,我不能失去她,我可以为了她眼瞎耳聋,金莲子比你懂我,她知道我的软肋在哪儿,她知道这件事哪怕全世界都知道了,我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井上的两行热泪像行走在龟裂的戈壁,像流淌在炽热的岩浆之上,转眼没了踪迹。
“井上……”
我想提醒他,他自己做的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我将从桃花岛带出来的跳跳蛋使劲摔在地上,也许一顿烂泥扶不上墙的咒骂是唯一破釜沉舟的办法。
我食指指着他,但井上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凌凌发,你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嘛!被绑架者会爱上劫持者,因为被绑架者的生死操控在劫持者手里,劫持者让他们活下来,他们便不胜感激,久而久之,他们与劫持者共命运,把劫持者的前途当成自己的前途,把劫持者的安危视为自己的安危,于是,他们采取了“我们反对他们”的态度,把解救者当成了敌人,能与劫持者一同生活下去,便是一件幸福的事!凌凌发,我就是那个被金莲子劫持的人,我没勇气逃出去,我不想这个看上去完美的家毁于一旦,我不想一进家门就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们之间有过美好时光,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不是嘛!”
我怔在原地,一时无话可说。
“谢谢你,凌凌发,也许明天就没那么糟糕了……”
井上朝我深深鞠了一躬,捡起我摔在地上的跳跳蛋揣进口袋,转身走进火车站来来往往的人海之中,像一滴水汇入江河,很快没了踪影。
我发着呆,不知悲从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