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衡是在昏迷了快三个月的时候醒的,历劫失败不能重回仙位的仙人不在少数,就譬如没能和渊衡两情相悦,顺利渡劫的瑶宜。
她刚成仙数百年,仙力自然不能和渊衡相较。
在薛柔玉咽气的同时,瑶宜的命牌也随之破碎,死得不能再死了。
但这样的结果也是她自告奋勇,要做渊衡仙君的应劫之人的时候,大家都提前预料到的。
古往今来,历情劫之人大多非死即伤,一是因为能做到两情相悦,彼此相爱的人少之又少。
二是因为前一种方式难以完成,更多的仙人下凡历劫时选择斩断情丝,而被斩的那方自然香消玉殒,只能保一人周全。
所以作为仙界众仙子梦中情仙的渊衡要下凡历情劫之时,到最后也只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瑶宜仙子敢接下来了。
但令众仙没想到的事,瑶宜的死他们有所预料,但渊衡还是历劫失败,差点仙陨。
好在渊衡是上古仙君,历劫失败修为大退,昏迷了数月还是清醒过来了。
众仙收到消息刚想去渊衡的府邸一探究竟时,却发现渊衡已不知所踪了。
仙界消息最灵通的麟隐仙君悄悄透了点风声,“渊衡和那位一样,跑去轮回司了。”
啊?!
前段时间离述大闹轮回司的事众仙可还没忘呢,一听得麟隐此话不似作伪,又一窝蜂地挤到轮回司去了。
执掌轮回司的仙君把众仙轰了出去,“滚滚滚!渊衡早去地府翻生死簿去了,要寻他你们到地府去!”
先去轮回司后去地府翻生死簿,这操作不说和离述一模一样也是如出一辙了。
众仙面面相觑,半晌后,青霄怪叫着奔回自己的炼丹房加固法阵了。
这也不怪他,离述离开仙界前还跑去偷了他不少灵药,抠抠搜搜的青霄记到了现在。
如果渊衡真的和离述一样离开前去偷他的灵药,他也不想活了。
只不过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应当······不会吧?”
“这也不一定,你们看那离述不就犯傻了嘛!”
“可渊衡······”
正当众仙光明正大地蛐蛐渊衡仙君时,麟隐又带来了一手的最新消息。
“报!渊衡仙君继大闹轮回司和地府之后,果然下凡界去了!”
嚯,这渊衡仙君还真打算原模原样走离述仙君的老路啊。
······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人间已过近百年。
渊衡站在已改头换面的梁府门前,他其实心知肚明琉璃不会在里头了。
他上天入地,接连闯了轮回司和地府,连奈何桥旁飘荡的游魂都一一看过了。
但是哪里都没有,他找不到她了。
渊衡捏了一个闪身诀,进了梁府的祠堂,找不到人,看看她的牌位也好。
但渊衡没想到,就连这一点念想琉璃也没留给他。
祠堂里摆着的只有梁元佑和薛柔玉的灵牌,唯独没有看到琉璃的名字。
渊衡呆了半晌,才想起来似地掐指一算,闪身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潺潺的流水声和清脆的鸟鸣声作伴,她倒真会给自己找地方。
渊衡苦中作乐,千万年来露出了第一个笑,却无比苦涩。
待他来到琉璃坟前,却看到一个儒雅的男子正恭恭敬敬地在坟前上香。
感受到渊衡的视线后,梁锦旭游移不定地观察了渊衡半晌。
但渊衡仿佛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坟前的碑,只简简单单刻着两个字——琉璃。
没有前缀,她不是谁的妻妾,只是琉璃,也只活了这一世。
渊衡眸子一沉,就是因为你一生无牵无挂,所以我上天入地,无论如何都寻不到你的转世吗?
渊衡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梁锦旭不好像他一样装作看不见。
“这位兄台,你认识我祖母?”
祖母?
渊衡这才将目光移到梁锦旭身上,这人应当是梁承昱的儿子,是以才称呼琉璃为祖母。
渊衡声音沙哑,“能否和我说说,你祖母的事?”
如此卑微的语气,只为了得到那人一点半点的消息。
梁锦旭看出面前的男子应当和他祖母有些渊源,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也不甚了解我祖母,自我有记忆起,她带着银朱姑姑和招财四处游山玩水,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她几面。”
但就是这寥寥数次会面,梁锦旭却极其喜爱这个潇洒自如的祖母。
“招财?”
渊衡不满地皱了皱眉头,他有渊衡和梁元佑所有的记忆,自然看得出那狗是离述的转世。
梁锦旭憨笑着点了点头,“招财是我祖母养的一只狗,颇通人性,是我见过最长寿的一只狗狗了,一直到最后都陪在我祖母身边。”
渊衡不自觉地攥紧手心,嫉恨之火快要把他吞噬了,他狼狈地移开目光,定睛一看。
原来那碑上还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在琉璃下方歪歪扭扭地刻着——“和她的小狗”。
琉璃和她的小狗······
渊衡竭力压住怒火,“你们竟允许琉璃和一只畜生合葬!”
梁锦旭听了这话收敛起了脸上的笑,语气生硬,“这是我祖母的意思,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琉璃的意思?
渊衡不知心中的怒火朝何处撒,他想扒开面前的坟,将那只畜生丢出来,自己代替离述躺在琉璃身旁。
可他害怕,害怕琉璃会生气,即使这世间除了面前的这座坟,再寻不到琉璃的痕迹。
渊衡苍然一笑,他根本不舍得违拗琉璃的意思。
梁锦旭看着颓然的渊衡,轻叹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祖母爱清净,他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这回还碰到这么奇怪的男人。
渊衡独自在琉璃坟前枯坐到半夜,盯着琉璃坟旁那棵替她遮风避雨的桑树眸光晦涩。
那不是一棵普通的树,起码曾经不是。
即使离述散尽修为,自愿化为原形守护在琉璃身旁,他也看出了那是离述。
要把它砍断吗?
渊衡将额头抵在琉璃的碑上,“你劝劝我,要我对那棵桑树手下留情好不好?”
只有风声回应他。
渊衡轻抚着碑上的“琉璃”二字,突然又笑了起来。
“离述是个蠢货,太蠢了!为了你居然放弃了自己仙君的身份,这样的蠢货,凭什么能陪在你身边那么久!”
“琉璃,你说话!你那么聪明,为什么会对那种蠢笨之人心软!”
“要是我······不对!吾可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所有······”
渊衡越说情绪越激动,那张面如冠玉的脸此刻扭曲得像只恶鬼。
可直到天光乍破也只是他一人的独角戏,渊衡被刺目的光一激,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
“琉璃,你回来好不好,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渊衡平生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后悔,他的泪珠大颗大颗砸在地上,转瞬间消失在土里。
他是梁元佑时,没能在把自己弄脏之前遇见琉璃。
他是渊衡时,又因为历劫失败昏迷了数月,连琉璃在这世间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和琉璃,好像一直在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