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坐在江春娟的三轮车后座上，看着路边熟悉和不熟悉的店面。
上次回来时琉璃还吃过的一家烤肉店，这次再回来已经换成了早餐店。
江春娟看了一眼后视镜，絮絮叨叨地说起来，“那家烤肉店开的时候不对，太贵了，即使是自助里夏镇也没几个人舍得。”
“要是它快过年的这个时候开，有你们这些年轻人回来转悠，估计也不会亏得三个月就倒闭了。”
里夏镇近些年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琉璃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转头问起自家的餐馆。
“‘周家小厨’的生意怎么样？”
原本周家小厨是姓尹的，叫尹家小厨，在里夏镇开了快二十年，可以算得上里夏镇历史最悠久的小饭馆了。
但在三年多前，琉璃上大学前夕替周凤玲把餐馆的招牌换了。
那次是一向温和的周凤玲第一次对琉璃说重话，她眼里含着泪。
“这是你爸一辈子的心血，你怎么能说改名就改名呢！”
琉璃替周凤玲将耳畔散落下来的黑白掺半的发丝别至耳后，“妈，这家餐馆也是您这么多年来的心血。”
周凤玲一怔，嘴唇嗫嚅了两下，喃喃道：“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改名啊······”
琉璃轻笑了一声，“大厨都换人了，招牌还挂在那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
听了这话，周凤玲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视线，如果可以，她希望尹家小厨的餐馆一辈子都不换大厨。
琉璃轻柔地将周凤玲揽在怀里，“妈，现在只有我们母女两个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朝前看。”
朝前看？
这些天浑浑噩噩的周凤玲被这句话一棒子敲醒了，她埋在女儿怀里痛哭了一场。
那天过后，尹家小厨就改名成了周家小厨，掌勺的大厨也从尹大树换成了周凤玲，但好在味道倒是没变过，还是那么好吃。
江春娟把着方向盘，抽空招呼琉璃拿放在后头的砂糖橘。
“里夏镇的人吃惯了你们家的手艺，生意还和以前一样。”
听了这话琉璃才稍稍放下心来，她要到外头上大学，一年里有大半的时间不能陪在周凤玲身边。
周家小厨就是周凤玲全部的寄托了，只要这家餐馆还照旧，周凤玲就不会塌。
电动三轮车开了十几分钟就到地方了，琉璃手脚轻快地跳下车，看到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蹲在周家小厨门口玩石子儿。
琉璃瞥了一眼，那小孩唇红齿白，看着和灰扑扑的里夏镇不太匹配。
江春娟刚把电动车停稳开门下车，那小男孩眼睛一亮朝她们二人跑了过来。
“江奶奶！”
琉璃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葛大叔和江姨是生了一个儿子，不过她没听说过他们家办过喜事，哪里蹦出来这么大一个孙子？
江春娟抱起那小男孩，熟稔地摸了摸他的小脸蛋，那孩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着琉璃看。
他和妈妈到这个小镇两个月了，琉璃是他在这里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了。
琉璃将行李箱的拉杆拉出来，拖着行李箱和江春娟并排往周家小厨走。
那孩子的视线她感觉到了，却没多说什么，她总感觉这孩子来得有些古怪。
江春娟颠了颠怀里快滑落下去的苏乐，见苏乐还直勾勾地盯着琉璃笑开了。
“乐乐，你怎么一直盯着姐姐看啊？姐姐好看是不是？”
苏乐的小耳朵腾地一下红了，他虽然年纪小，但比旁的小孩懂事得早，害羞地把脸埋在了江春娟的脖子上。
越走越近，琉璃也看清了背对着她正弯腰擦桌子的陌生人影。
苏乐在江春娟的怀里扑腾了两下，虽然琉璃长得好看，但他最爱的人还是妈妈。
等他两只小脚触到地面，蹬蹬蹬地跑到了那个陌生女人旁边。
“妈妈！”
苏乐想和妈妈分享自己看过的漂亮姐姐，没想到苏眠眠转过身来，几乎是一对上琉璃的眼睛就脸色一变。
尹琉璃！她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琉璃看她这跟见了鬼似的表情挑了挑眉，也许是她记性变差了，她是真的对面前的女人没印象。
不过看她这样子······
“你认识我？”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苏眠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甘。
里夏镇内没有像样的高中，所以琉璃高中三年是去青柏市的青柏一中读的，苏眠眠也是其中一员。
和琉璃不一样的是，她出生在青柏市，从小到大凭着软糯可爱的长相都是班里的班花。
男生觉得她甜美单纯，女生也因为她可爱的外表会不自觉地想照顾她。
但升到高中后，大家聚在一起提到的更多的却是另外一个女生的名字——尹琉璃。
青柏高中的高一共有十五个班，尹琉璃所在的三班和苏眠眠所在的十二班隔了两层楼的位置，但隔不住她永远是大家私下里会不自觉谈论的风云人物。
虽然苏眠眠很不想承认，但尹琉璃之所以这么受欢迎，不止是因为她有一个惊为天人的清隽哥哥，更多的还是因为她身上有种特殊的魅力。
但这件事琉璃本人还真不清楚，她只是按部就班地上课下课，交了几个好朋友，过着和所有人一样的高中生活。
至于那些躲在暗处蠢蠢欲动的男男女女，都被她名义上的哥哥摁死了，琉璃在青柏一中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三年。
在高考之后，苏眠眠打听到琉璃考上的学校并没多出名，她垂着眼勾了勾唇角。
在那以后苏眠眠就将这个自己单方面的假想敌抛在了脑后，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尹琉璃。
“不、不认识······”
既然尹琉璃没认出她，苏眠眠自然也不必担心自己未婚生子的事被她捅破出去，僵硬地笑了笑。
好假。
琉璃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关了抽油烟机这才听到外面动静的周凤玲快步流星地出了厨房。
“小璃！”
她惊喜地叫了一声，把双手放在围裙上蹭了好一会才敢去碰琉璃。
几个月没见了，虽然琉璃每周都会和她通视频，但隔着屏幕还是没有亲眼所见让周凤玲看得安心。
她欢喜地碰了碰女儿的小脸，见她没胖也没瘦，还和上次自己见到她时一样，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琉璃任由周凤玲稀罕了自己一会儿，挽着妈妈的手，抬了抬下巴示意对面站着的那对母子。
“妈，他们是谁？”
周凤玲闻言一顿，心虚地瞥了苏眠眠和苏乐一眼，“哦，你是说眠眠啊，她是妈请来的服务员。”
“这不马上快过年了，妈想着忙不过来，所以请她在这帮忙。”
琉璃微微颔首，看着周凤玲，“李姨呢？”
“你李姨的儿媳妇怀孕了，她要回去伺候，所以妈才请了个新人。”
这事看着合情合理，无可指摘，但琉璃还是静静地说了句。
“妈，她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