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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着了?记着什么了?
一直到郎惟危和陆霁真骑着马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琉璃才放下了手边的帘子。
没想到郎惟危看着宠辱不惊,清风霁月的,还怪爱听人拍马屁的嘞。
马车停在城门外约莫一里,琉璃蹲在马车旁折了根狗尾巴草玩儿。
她旁边的是正埋头吃草的栗色大马,她盯着那马的嘴巴好一会儿,把不明所以的楼桑苓也叫了出来。
楼桑苓还以为她是看见什么东西了,没想到······
“这马怎么还是个豁牙啊?”
琉璃用狗尾巴草点了点那匹马断了半根的门牙,后者作为一匹马在楼桑苓看来,倒比她旁边的琉璃成熟一些。
它从鼻子里哼出一团热气,摆着尾巴掉了个头,拿马屁股冲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琉璃。
“呀,这马还能听懂人话不成?”
琉璃眼睛一亮又拿着狗尾巴草追了过去,楼桑苓左右张望了一下,冷不丁地发问。
“赵叔呢?”
赵叔就是他们请的那位马车夫,寡言少语,憨厚老实。
琉璃忙着和那匹颇有灵性的大马玩,抽空回了楼桑苓的话。
“他同我说肚子痛,估计是钻到哪个角落方便去了吧。”
楼桑苓点点头,转身将马车里的糕点和水囊拿出来。
“小璃,别玩了,来吃点东西吧。”
楼桑苓不提还好,一提琉璃才发觉自己肚子是有些饿了。
她将狗尾巴草塞到那匹马嘴边,“马兄,我先去吃饭,等会儿再来和你玩哈。”
“嗤——”
那马又从鼻孔里喷出两团气,像在回答琉璃的话一样。
只不过急着去吃东西的琉璃并没发现,那匹马嗅了嗅她丢在地上的狗尾巴草,用鼻子将其拱得老远。
琉璃和楼桑苓一左一右坐在车前,分吃楼桑苓拿出来的那盒桂花糕。
琉璃嘴里嚼着半块糕,望着远处依稀能看出往日辉煌的朱红城门。
“桑苓,幽城没出事之前是不是还挺繁华的?”
起码芪州的大门和这个比可差远了。
楼桑苓也顺着琉璃的视线看过去,那扇朱红色的大门经过岁月的洗礼,尘土雨水的侵蚀,还在原地屹立不倒。
幽城······
“是很热闹,这里没出事之前,我爹曾带我来过。”
桑苓的爹?
琉璃扭过头去看一脸平静的楼桑苓,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楼桑苓口中听到有关家人的话题。
“幽城盛产矿石,甚至还挖出过一整块手掌大小的水玉,引得万人围观,我爹就是专门带我来看那块水玉的。”
水玉?
琉璃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儿。
“那你见到了吗,那水玉长得什么样子?”
楼桑苓沉吟了片刻,回忆着说道。
“那块玉通体透明,在阳光下会发出七彩之光,确实是世间难寻的宝贝。”
透明······还会发出七彩的光······
琉璃心中有了数,估计是哪个幸运儿挖到了水晶或是钻石一类的东西。
不过真有手掌那么大的话,放到任何时间地点都是有价无市的大宝贝了。
郎惟危接到的密令估计就是进幽城取那块水玉了。
琉璃盘算着等郎惟危将那水玉取来,她该想个什么办法搞来看看。
想着想着,琉璃的思绪又飘到其他地方去了。
赵叔怎么还没回来?
琉璃晃了晃脑袋,方才见到的那只鹿她还记着,总觉得在这个地方落单是件很危险的事。
她拍掉手上的碎屑跳下车,望着西边的那丛草,喃喃自语道:“我记得赵叔好像是往哪个方向······”
话还没说完,她望着的那丛草就动了动,赵守财拨开杂草钻了出来。
他的一只手还捂在肚子上,脚步有些蹒跚,像是把腿蹲麻了。
人回来了就好。
琉璃将水囊递给他,“赵叔,您喝点水。”
天气渐渐热起来,太阳还高高挂在众人的头顶上,晒得赵守财满头大汗,口干舌燥的。
“唉,多谢姑娘。”
赵守财接过水囊,咕嘟咕嘟几下就将其喝空了。
“这天儿热,别把姑娘们晒坏了,你们进去等吧。”
赵守财抹了抹脸上的汗珠,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敦厚。
“两位公子一出来我就能看见,到时候我同姑娘们说。”
确实是热,连前头的马也不耐地刨起了蹄子。
琉璃和楼桑苓钻进了马车,这里头尚且还算凉快。
不过一坐下来,楼桑苓就发现琉璃安静得不同寻常,双眼失焦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璃,你想什么呢?”
车帘飘忽了一下,外头的赵守财已经坐在了琉璃二人放在坐着的位置,就守在车门前。
琉璃盯着帘子后的人影,吞了吞口水,将声音压到最低。
“桑苓······赵守财的指甲,一直这么长的吗?”
楼桑苓一愣,谁会关注一个马车夫的指甲长短。
她刚想细问,琉璃却俯下身子捂住了她的嘴,眸中一片凛意。
不对劲。
外头的赵守财不对劲。
在钻进马车前琉璃只是觉得他的姿势有些奇怪,不过一想到他在外头方便了那么长时间,腿蹲麻了也很正常。
琉璃跟在楼桑苓身后钻进马车时,赵守财细心地伸出一只手替琉璃拉着车帘。
也是在那个时候,琉璃才看清他的右手。
粗糙干裂,关节肿大,指头短而粗,指甲缝里还有没清洗干净的一层黑泥。
就是这样一双手,却凭空生出了一节泛着青灰的长指甲。
脸还是那张脸,内里的芯子换没换人就不好说了······
外头的赵守财摘下头上的草帽替自己扇风,他坐在这儿倒不必被阳光直射,马车沿伸出来一些,正好替他挡住了太阳。
但坐在阴凉地,赵守财却越来越热,方才喝下去的那一水囊的水,还没到肚子里就在喉咙间蒸发了似的。
“热啊······好热······怎么这么热······”
偏偏在这时候前头的马还给他捣乱,摇头晃脑地想挣脱缰绳。
赵守财青灰色的脸一冷,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
马老实了,赵守财心中的火却越烧越旺,几乎要将他体内的血都要烧开一样。
再这样下去他非热死渴死不可,赵守财抿了抿自己干到起皮的嘴唇,脸上挂着淳朴的笑,掀开了马车帘。
“姑娘们,车上还有水没有?”
赵守财不常麻烦别人,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只是他自己却没发现,片刻之间就疯涨数寸的指甲随着他搓手的动作碰撞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动。
琉璃和楼桑苓看见的,是一张已经半僵化的,非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