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个身着玄色锦衣,高大而清瘦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脸上戴着银色面具,衣服上有金线绣成四爪金蟒,栩栩如生地盘旋在他身上,行走间,金光灿灿、威仪万分。
众人目光都向门口看去,徐尽欢也看愣了去。
这,便是传说中的太子么?
就是她那个圣旨赐婚的……未婚夫?
他看起来似乎有点吓人啊。
她站在二楼,撑在木栏杆边,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楼下走进来那个身影,一寸一寸地打量着他。
忽然,那戴着面具的男人似有所感,抬起头,准确无误地锁定了徐尽欢。
正抓住徐尽欢在看他。
徐尽欢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那双黝黑的眸子里幽深无比,仿若一汪静悄悄毫无波澜的幽寂潭水。
这一对视,徐尽欢莫名心神一震。
她总觉得有点慌。
虽然她的确应该慌,毕竟,被太子这个未婚夫当场抓到她在青楼里。
但是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心慌,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她就好像……好像见过这双眼睛一样。
***
徐尽欢来不及想太多,她如今情况危矣。
虽然她清楚那些官差们是想要靠老者引出幕后真凶,但是她仍然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老人被他们活活打死。
这不是猫儿狗儿,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因此,即便她知道这有引火烧身的风险,她仍然出声制止了。
她原本预计着要逃,四面八方都是官差,她实在无路可逃。
她刚一动作,那些官差便围了上来。
就在太子进来的空挡,他们就团团围住了她。
“把她押下来!”楼下那个官差一直在盯着楼上,冲徐尽欢身边几个官差大声喊道。
官差们见徐尽欢一个瘦弱的小姑娘,甚至都不屑用两个人来对付她,只一个官差站出来,利索地反绞她两只胳膊,把她往楼下押去。
“又是你啊,小姑娘!”身后的那个官差惊奇道。
徐尽欢回头,看见了反绞她两只胳膊的官差。
是刚刚那会儿和同伴蛐蛐她的那个多话的官差。
徐尽欢:“……”
官差的大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控制住了她的两只手,他用了很大力气,徐尽欢有点难受。
她用力挣了两下,没挣开,“你能不能松开我!我自己会走。”
“这可不行!”那官差摇摇头,“哎呀,我这也是按规矩办事。”
徐尽欢只好退而求其次,与他商量说:“那你轻点总行了吧?我又不可能逃跑!”
官差瞧了她一眼,嘲笑似的嘿嘿笑了两声,“我看你也没这个本事。”
徐尽欢:“……”
***
就这样,徐尽欢狼狈地被官差从楼上押了下来。
刚走下楼梯,徐尽欢看见一楼的那个官差头子站在太子面前,大概正在与太子禀告今晚莳花馆发生的具体事情。他弓着腰,态度十分恭敬,甚至说得上是巴结和谄媚。
徐尽欢不高兴地龇了龇牙,这狗东西!
刚刚心狠手辣地要快要打死那个老人家了,这会儿对太子倒是谄媚至极!
她视线刚从那个官差身上移开,正要收回视线,感知到另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她。
她靠感觉寻着那道目光看去,正巧和一双黑漆漆的、幽深似古井无波的眸子对视上。
虽然他戴着银色的面具,但是那双很特别的眼睛,仍然存在感十足。
徐尽欢眨了眨眼睛。
太子这样看着她做什么?
他不会一直在看她吧,那他刚刚……看见她龇牙了?
不会吧?太子有这么无聊?
徐尽欢一心茫茫然,没反应过来,便一直看着太子的眼睛发呆。
不过,太子很快就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
仿佛刚刚那眼神只是徐尽欢的错觉,他现在的态度,看起来只是随便看了一眼而已,似乎并没有故意在看她似的。
但是徐尽欢真的感觉,对方像是在……观察她。
他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看起来好像波澜不惊,但是徐尽欢总觉得眼里藏着怒火。不过,也许是因为太子知道她是谁,所以才会生气吧?毕竟,寻常男子若是发现未婚妻在这种烟花之地都会生气的,更何况是太子呢?
徐尽欢纤长浓密的眼睫动了动,像蝴蝶扇动了翅膀,振翅欲飞。
而且,他的眼神就好像……曾经见过她似的。
***
太子收回了目光,站在一边没说话,似乎不准备插手这件事,要让这些官差们继续查。
徐尽欢觉得有点奇怪,京兆府尹家的公子死了,官差们来这么多人很正常,但是也不至于会惊动太子亲至吧?
一个京兆府尹难道有这么大的面子?
不过,很快她的疑惑就解开了,因为在莳花馆后院督促查案的京兆府尹听说太子亲至莳花馆,提着官袍连忙跑进来了。
这京兆府尹因痛失爱子,刚刚还在楼里吩咐官差狠狠收拾了几个想要闯出去的刺头,在楼里放言,今天若是找不出凶手,这里的人一个都别想走,都给他进去蹲大牢!
刚刚盛气凌人,这会儿在太子面前还不是乖的跟孙子一样,听见太子亲至连忙就过来了,跑得满头大汗的。
京兆府尹与太子说话去了,剩下的官差得了吩咐,继续追查今晚的案子。
那刚刚打人的官差转过身来,看向徐尽欢的时候,又是一脸凶神恶煞。
他神色不善地质问徐尽欢:“刚刚就是你在喊‘住手’?”
刚刚那么多人都听见了、看见了,这种事情也无可抵赖,徐尽欢痛快地承认了,“是。”
“你是这个老东西的同伙?”官差又问。
徐尽欢立刻反驳:“不是。”
“嗯?”官差眯了眯眼,“不是,那你为何出言阻止我?”
徐尽欢抬起头,瞪着眼睛说:“我再不阻止,你就要活活打死他了!”
官差也有他的一番道理,与徐尽欢道:“你刚刚还说你不是这个老东西的同伙,你却见不得他挨打,你看看,除了你没一个人站出来维护他,你如今就是这楼里嫌疑最大的人!”
“我……”徐尽欢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她总不能说在场这些人都铁石心肠、胆小如鼠站出来制止他们吧?那就得把人都得罪完了!到时候在场这些人估计都得往她身上泼脏水。
一时想不出合适的理由辩驳,她只能倔强而苍白地坚持说:“我不是!”
官差冷笑两声,“还不招是吧?”
他用力扯了扯手上乌黑泛着冷冽光泽的鞭子,扯得鞭子“啪啪”作响,仿佛随时都要抽在徐尽欢身上。
他恶狠狠地威胁道:“老子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老人躺在地上痛得蜷缩成一团,血流了一地,洇湿了暗红色的波斯地毯,惨状骇人。
徐尽欢猛然抬眼,厉声诘问:“我竟不知,京中查案只靠屈打成招?”
她嗓音偏稚嫩和清甜,但是说出口的话,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你明明还有很多种方法查明案件真相,却为了图方便省事选择最残忍的一种!”
“你今晚活生生打死他,若这个老者真与凶手勾结还能说得过去,若是他与此案毫无关系,真的只是碰巧不小心点燃了柴火引起大火而已,那他岂不是因为你一时偷懒而无辜枉死?”
“这是一条人命!”
“为官者不把百姓的性命当回事?一心只记挂个人私利、整日汲汲营营者,不配为官!”
徐尽欢红着眼睛怒瞪他。
虽然她身形瘦弱,但是此时却仿佛整个人都高大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