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徒儿来拿!”
江上弦还没走到地方,周英就眼尖的发现了,将手里的麻布随手朝肩上一甩,小跑着就出了小灶房,迎了上来,殷勤的想要接过木盒子:“师父,要搬什么唤徒儿一声便是,哪里要亲自动手。”
年纪轻轻就被‘孝顺’到的江上弦,十分自然的把手里的大盒子交出去,笑吟吟的问:“小王和小李来了没有?”
“来了,师兄和师弟都在里头干活呢。”
周英在前头做伙计久了,总习惯跟人说话的时候点头哈腰,露着笑脸姿态极低,江上弦倒是挺想帮他改改的。
不过也不急于一时,等学好了手艺,人有了底气,天长日久的自然会将弯了的脊背给支棱起来。
“师父。”
“恩,昨个儿发酵的豆腐怎么样了?”打工人到岗第一件事情,就是关注工作进展,江上弦自觉十分爱岗敬业。
可她这么一问,三个徒弟面面相觑,拧着衣角不敢说话,还是王碗硬着头皮出来回话:“师父,那豆腐瞧着有些不对劲,好像坏了。”
“坏了?”江上弦一愣,快步走到放豆腐的竹屉前,掀开盖子,俯下身仔细观察后松了口气:“没坏。”
王碗跟了过来,欲哭无泪:“这上头都长毛了。”
长毛了的东西就不能吃了,这么多豆腐,都浪费了,他们三个一早来就看过了,方才三人还在反省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倒不是怕挨骂,而是怕被退货。
要是师父见他们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生气不要他们可怎么办?
“是这样的。”江上弦将盖子放回去,昨天事情多,忘记跟徒弟们说了:“发酵的时候,就是会长白毛的,你们也瞧了,豆腐上头长了一层薄薄的白毛对不对?”
“对,师父,可这长了毛,不就是坏了么?”周英将盒子放在桌上,也围了过来。
“别的东西长毛大概率就坏了,可咱们做玫瑰腐乳,要用的就是霉豆腐,就是得长白毛的,等着吧,等明日这些豆腐都被白毛盖满了,就能用了。昨日磨的土豆浆子怎么样了?”
江上弦溜达着走到角落,那里是一个大水缸。
“师父,这浆子都成红的了。”王碗掀开上头盖着的麻布。
“行,把这水都倒出来,换新的水,等沉底了再换水,换个五六次,水都清了就白了,到时候拿出去放麻布上头晾干碾碎了就能用了。”
这些她都在家里试验过了,就是没做过这么大量的,不过都没什么难度,就是费劲而已。
“来,今个儿咱们试新菜。”巡视完昨天的工作,江上弦就准备开始搞新菜了。
王碗三人都有些纠结,昨天学了好些东西,还有三道菜,都还不怎么熟练,叫他们自己做,心里也没底儿呢,今个儿就又要做新菜了。
倒不是不高兴,毕竟谁家师父也没有江上弦这么大方的,天天都学新东西,他们就怕自己记不住。
江上弦却没有管他们,这玩意儿她昨天想到的时候就馋了,来了唐朝半年,吃的都是寻常东西,这回搞一波厉害的——佛跳墙。
当然,她在现代也只吃过半成品简易版佛跳墙,味道不怎么样,一股科技与狠活的味道。
奶白色的汤底,上头浮着一层黄黄的油脂,这其实是不正宗的,正宗的佛跳墙,上国宴那种,是棕色汤底的,上头不会有黄色的油脂浮着。
原先她就有想过自己做,可就算在现代这也是极为麻烦且奢侈的事情,好在到了这里,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唐朝的达官显贵们,一定会愿意为这么一道用大量高端食材,耗费大量时间和工序炖煮而成的菜买单的。
这也是她昨个晚上睡前做工作总结的时候想到的,想挣有钱人的钱,一定要用珍贵的食材,做复杂的东西。
一般的菜肴不行,就得做这种,她都想好了,等佛跳墙推出之后,就做东北菜。
嗯,1988年之前的那种,搁现代五年起步的入狱指南。
“小王,你去拿只老母鸡、老番鸭,再拿盘子鸡爪子来,收拾干净些,小周,你去拿猪大骨、猪排骨、猪蹄膀、羊肉、瘦肉、再拿两条鱼、猪皮来。”
江上弦掰着指头思索要用到的材料:“小李,你去拿鹌鹑蛋、干花菇过来,再拿瓶黄酒。”
她说完,扭头看三个徒弟都傻愣愣的看着她没有动作,眉头一皱:“怎么?记不住?”
“不,不是。”
周英是做伙计的,报菜名记菜名的熟悉的很,这点东西对他来说不难,别说就他要拿的这些,便是师兄师弟的他也都记住了,可问题是:“师父,今个儿要做几道新菜啊?”
这么多食材,他们是真的学不过来!
“就一道!赶紧的去!”
江上弦不准备现在跟他们解释,灶台上的活计,就是要现场看,自己动手,不懂的地方问,才能学得好,学得会。现在说再多也不过是浪费口舌罢了。
因此吩咐完她就自顾自打开王掌柜给的木盒子,里头是齐齐整整的五个小陶罐,每一个上头都用油纸盖上,系了绳子,再盖上盖子,确保里头的东西不会流出来。
逐一打开检查了一番,比她手掌还大的刺参、白花胶、13头黄金鲍、金钩翅、贝柱、鱼唇, 这些若是干货,她今日是绝对做不了新菜的,因此昨天跟王掌柜说的时候,就直接要了泡发好的。
王碗三人带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回来,一下子就将小灶房房里的那张老木桌子放的满满当当,顺便还带来好几条小尾巴。
都是隔壁的学徒们,也不敢进来瞧,就在门外踮着脚伸着脖子好奇的看。
面试那天江上弦做菜他们也是看到过的,知道要用哪些食材,今日突然拿了这么些,自然是想知道她又要干什么。
昨天收徒的时候,他们虽说都没站出来,可那是在犹豫,不确定江上弦是不是能搞出很多好吃的菜来。
他们还打算着观察一段时日,若是江上弦真的厉害,他们也过来拜师。
当然,这是想屁吃呢!江上弦可不准备再多收徒弟了。
她也没去赶人,反正看不了多久,他们就得回去干活,否则那边的大师傅们来上工的时候,肯定会骂人的。
“来,把老母鸡、老番鸭、猪排骨剁成块,猪大骨剁两半,羊肉、瘦肉切块。”她招呼着徒弟们干活,自己拿了两条鱼走到灶台边。
这鱼得用油煎了才能用。
王碗三人一脑门子问号,但好在这个时代,尊师重道尤其严格,拜了师,师父说话的分量经常比亲爹娘还要重。
师父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各自分了食材去剁了,人手多,干活的速度就快,等江上弦煎完鱼,换到另一个灶台烧水的时候,他们就弄好了。
李猛闷声不响的跑过来给她烧火,周英则是去把脏了的锅给洗了。
王碗身为大师兄还是有一点地位的,端着切好的东西走了过来:“师父,都好了。”
“恩。”江上弦看了一眼,还行,反正她也没做过,不过就是看了很多教学视频自学的,老实话也就是第一回做。
“来,都倒进去,煮开了捞出来,重新起锅,放底油炒一炒加水炖。”
她决定指挥着徒弟们干吧,这都没什么技术含量,主要是她的胳膊还是很酸痛。
这就是乳酸堆积了,在现代也是这样,上大学的时候,她们寝室在7楼,女生的行李箱东西多又很重。
每回开学,放假,她都要自己吭哧吭哧扛一回,扛完就会这样痛三天,晚上睡觉都直哼哼。
等佛跳墙的汤底正式开始炖煮,就已经到了餐点,前头的订单也都来了,他们今天比昨天要闲一些。
主要是昨天江上弦还带着他们做一些要用到的材料,今天就光炒三个菜,还是游刃有余的。
王掌柜来瞧了一眼,可惜佛跳墙就是道功夫菜,技术含量要求不高,费时间和食材罢了,因此王掌柜有些失望的走了。
这就是所谓的有味使其出,无味使其入。
未正的时候,前头的一个小伙计跑来:“江师傅,外头有人找!”
江上弦这才想起来,江母昨天说的,要带她去月老庙挂个号来着,啧,她一拍脑袋,竟然把这事儿忘了,她还没跟王掌柜请假呢。
大棉袄王碗立刻贴心道:“徒儿拿油纸包些吃的,师父带着路上吃,掌柜的这时候已经去休息了,一会儿他来了,徒儿与他说。”
这个点正是酒楼员工吃午饭的点儿,王掌柜虽说每天都在乐仙楼呆着,但好歹也是有家室的,还是会抽没客人的时候回家去休息休息,跟老婆孩子沟通沟通感情。
“行啊,那为师这就去了,那汤底儿你们可盯着些,一会儿就回来。”
江上弦对王碗更满意了一些,这叫什么?这就叫朝中有人好办事,关系户只要是跟自己一边儿,那就是小天使!
正常来说上班第二天就出去摸鱼,她还是心里有些没底的,不过有王碗这个徒弟在,她觉得自己可以溜出去一会儿,反正安兴坊就在边上,快去快回便是。
江上弦拿着两个油纸包急匆匆的就往前赶,大堂里就两个伙计守着,其余人都去后头吃饭休息了,江母站在大门外头的角落,有些瑟缩着朝里看。
“阿娘,怎的不进去坐着等?”她递了两个个油纸包都递了过去:“一会儿拿回去,晚上加餐。”
江母接了油纸包朝酒楼里瞧了一眼便快速的放进手中挎着的竹篮里,用布盖好,扯着她疾走着往安兴坊赶:“你这孩子,偷偷拿吃食出来也不知道背着人!”
“阿娘莫要担心。”江上弦轻轻挣开手,跟她并排疾走:“掌柜的休息去了,前头就俩小伙计。”
“那也不行,被人瞧着了可不好。”江母倒不觉得厨子拿些吃食有什么错,就是怕被人瞧见了影响不好。
毕竟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厨子不是?没看那些当庖人的一个个都吃的膘肥体壮、油光满面的?不少人选择干这一行,就是为了吃饱、吃好。
这也算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职业福利了,江上弦要是没往家里偷拿吃食,江母才觉得亏呢!
“走快些!”江母不停地催促:“听说,那月老庙来了个厉害的道长,算命可神了,每日就给六个有缘人解签。”
“六个?”江上弦松了口气,钱袋子算是保住大半了。
不过姿态还是要做足的,因此面上装出一副十分惋惜的模样:“都这个时辰了,就六个人,儿怕是轮不上了。”
“轮不上也没事,本来今日就是去挂姻缘带的,你才十四,不着急。”
江上弦一滞,看看自己捣腾的飞快的两条腿,再看看江母一扭一扭都走出残影的胖腿:“那咱们这么着急?”
“嗨,瞧个热闹嘛,好多年没见着那些鸟道士骗人了,也不知那套话变没变。”
江上弦:???
亏她还担心封建迷信的结果令人失望,准备措辞安慰一番。
江母显然是有自己的一套理论的:“求神拜佛这种事情,就是先求一求,灵了再去还愿,不灵就换一家。”
很好,这很难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