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真英立刻重新低下头,小脸板正、眼神坚定:“不知道,我同他不熟。”
这话听得江母都禁不住发笑,大喇喇的直接道:“啊个不熟哦?天天去咱们铺子里吃面,我看他都快吃成面条子咯!咱们关三日铺子,只怕他要在家急的团团转咯。”
中年妇女们开起玩笑来可没有顾忌,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可夏真英却是又羞又窘,咬着下唇小脸慢慢就黑了。
江母的笑声也越来越低,最后消失在舌尖,她不知所措的向夏老夫人投去求救的目光。
不是,怎么回事?
那小郎君每日去羊羊小面馆报到两回,每回一碗面条子硬生生吃上半个多时辰,汤都喝干了他还眼巴巴坐着拿筷子尖尖把好好的卤羊肉戳成小小的碎渣渣,一口一口磨磨蹭蹭的往嘴里塞。
同旁人说话俱是斯文有礼,对答如流。
独独面对夏真英的时候结结巴巴的,一句话要结巴个两三回才能顺溜。
那点子心思谁瞧不出来?
她私底下和夏老夫人八卦过,这林小郎君瞧着倒是个心思单纯、性子憨直的——从好拿捏程度上来说,应当是个良配。
夏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转开了话题:“也不知道年奴几时过来?应当是吃了早食再过来吧?”
“崔家还能少了她一口早食?阿娘你就是爱瞎操心,若是没吃也无妨,回了咱自家,随便弄些对付一口总是有的。”江母大咧咧的说着,低下头得意的瘪瘪嘴就开始挑鱼。
至于夏老夫人瞪她…
呵,开玩笑,她们滚刀肉女孩,都这把年纪了怕什么?
春江水暖,长安城的八条绕城水渠早就已经活泛起来,源源不断的新鲜鱼货在这个时节滋润着百姓的餐桌。
“说的什么话?孩子成婚后头一次回来,一会儿好好问问她,也不知崔氏的人好不好相处。”夏老夫人一直提着心呢!
江母大多数时候都极为容易被带跑,可这会儿子她又开始絮絮叨叨最开始的话题了:“九郎也是,怎么说也得一道儿回来一趟才是,什么事儿这般急?”
儿行千里母担忧,昨个儿江望日回来,她的心放下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得看到江上弦才能落到实处。
夏老夫人都服了,这傻子!
“忙总比整日闲在家里瞅着闹心强!”
夏真英默默听着,暗暗决定等铺子开门的时候,她就窝在后厨不出去了,省的碰上那个林子厚老寻她搭话!
托英姿这妮子的福,江上弦到江家的时候江望日才揉着眼屎顶着乱糟糟头发从屋子里出来。
睡眼惺忪的和江上弦打了个招呼,懒懒散散的半眯着眼用凉水拍了两把脸,松弛感拉到顶格。
听到动静,灶房里的三人第一时间搁下手里的东西争先恐后就往外跑:“可算是回来了!”
伴手礼先到先得啊!
“表姐!”夏真英看到自家表姐,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江上弦龇着口大牙笑的眼睛眯成一道弧线,脚脚用力在地上踏来踏去:“哎呀,可算是回来了,还是咱们家好啊,这地儿踩着我就踏实!”
“瞧着倒是没瘦,走,咱们进去说。”夏老夫人惦记着锅里的鱼呢,拉着她就往灶房走。
江母一拍大腿:“哎哟,可别糊了!”
被拽着走的江上弦扭过头冲着润真几人喊道:“将东西都放到堂屋里头去,那牡丹你们帮着种院子里吧!”
这种名贵高雅的玩意儿,她们老江家没人会搞。
“买什么牡丹?”
江母抽空看了几盆牡丹一眼,虽有惊艳但还是架不住心疼钱:“昨个儿二郎说你们在洛阳买的?这东西又贵又难伺候,放在这儿不是浪费好东西么?拿回去,崔家那儿园子大,种着好看。”
“孩子的心意,给你你就收着。”
夏老夫人倒是挺高兴的,到了她这个年纪,孩子送什么不重要,只要送就成了。
出门在外还记得带东西回来,那就说明孩子惦记着家里呢!
不过她也叫住了润真:“先别种了,一会儿种到永安坊去。”
江上弦刚在灶房的小矮凳上坐下,听到这话便道:“种到永安坊去作甚?你们要搬过去?如何就这般着急了?这地方我又不住,白空着岂不是浪费?”
连珠炮似的问题,显然是不想叫她们搬的。
方才被老娘按头搬家的江母心情顿时舒畅了,撇撇嘴狗胆包天的当着老娘的面儿同闺女告状:“就是,眼下铺子里生意好着哩,要我说等天气热的时候搬就行了,横竖这地方你如今也不用.....”
絮絮叨叨的声音在夏老夫人的瞪视下渐渐消音,江上弦无奈撇头看到自家阿娘好宽一老娘们,蹲在自己背后试图隐身——压根就挡不住嘛。
她只得挺起背,两条胳膊支在膝盖上,竭力把人遮住打圆场:“外祖母,阿娘说的也不无道理,做生意的,开一天铺子挣一天的钱,一天不开铺子就少挣一天钱,等天气热的时候再搬也不迟嘛。”
夏老夫人心累,心累死了,她觉得自己原本可能享年八十八的,因为这个蠢闺女,保不齐得少活几年:“九郎可有同你说过回门之事?”
江上弦没想到自家外祖母还挺传统的,喜滋滋的抬着下巴:“说了,他还叫我同你们赔不是叻,等他回来就带着我正式回门!”
夏老夫人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我先头去打听过了,原先乡下倒是没这个规矩,可我怕长安城同咱们处州风俗不同。你成婚之前我就去问了一圈,那些世家大族重古礼,正经人家都会回门的。”
她又白了一眼躲在后头的闺女:“你可别听你阿娘的,咱们家虽是小门小户,可人生在世,还是要懂点规矩的。我想着,九郎若是要陪你回门,还是在咱们自家的地界好。这院子是比咱们家大,可到底是他送你的,不是咱们家自己的地儿。”
新女婿上门,上的是人家自己花钱买的宅子,就算已经送给自家年奴了,那说起来也总叫人觉得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