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曹清连和文绍杰交谈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铃声打破了宁静。曹清连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副站长靳开江”的名字。
原来,靳开江今天晚上负责值班工作。曹清连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这么晚打电话来,莫非是车站又出现了什么紧急情况?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今晚有乌鲁木齐的始发车t297次。
他暗自祈祷,希望不要再次发生任何意外。毕竟,在前天发生了那次惊险的事件后,他们已经责令车间采取了一系列强化措施,并得到了客运部肖严的大力支持,解决了部分票额问题。此外,还协调了一趟路过乌鲁木齐的列车预留了两节空车厢。而且,今天并不是高峰期,理论上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了吧……但事实真的会如此吗?
“是开江站长的电话,我接一下。”
曹清连一边说着一边接电话。
文绍杰看着曹清连,心里不禁涌起一丝疑惑:“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事情呢?”
曹清连表情有些凝重地问道:“靳站长,有什么急事吗?”
“站长,打扰您了吧,晚上客流不是很多,一切还比较顺利,乌鲁木齐的t297次刚刚开走,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还得给您汇报一下,北京总部安监司的唐司长现在在贵宾室,他是北京下来的春运流动检查的组长,带着两个处长一会儿坐K280次回北京,他本来没有检查咱们车站,可是刚才他问你在哪儿,说非要见你。”
曹清连一听,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原本以为可以安心度过一个平静的夜晚,但没想到却突然冒出这样的事情。他皱起眉头,问道:“那你没解释我今天没值班吗?”
“嗨!我咋没解释呀,我说你几天没休息了,今天不值班,晚上回家了,可他根本不听,他说他们检查组来了,大站长都不照面,那怎么能行,结果马上到站台上找了一些毛病,还说他们进来时带的提包没有过安检仪,这得发通报……唉!你说这咋办?”
“这帮大爷,历来都是如此,见不到站长就找事儿……现在是啥时候,我看看来及来不及……哦,离开车还有20分钟,给他解释一下,我马上去站上送他,对了,让贵宾室抓紧准备一条烟。”
文绍杰在旁边听的很清楚,已经提前把账结了。曹清连挂了电话,给服务员要了一把茶叶放进嘴里,边咀嚼边和文绍杰往车站回。
茶叶能够去除酒味,要说曹清连不怕有酒味,毕竟今天没有值班,如果是值班,那是一滴酒也不能沾的,干部值班喝酒与职工一样,是安全“红线”,被抓住了是要下岗的。
不过,见了领导如果有满口的酒气也是忌讳的。
不到5分钟,两个人就回到了贵宾室大门口,文绍杰说:“我喝酒脸太红,就不去照面了。”
“你甭去,我去打发一下就行啦,我只喝了二两多酒,还不要紧。”
进贵宾室之前,曹清连又用凉水擦了一把脸,还要了一块口香糖放进嘴里,接过工作人员用报纸包好的一条“神州”牌内供招待烟,一脸笑嘻嘻地进了贵宾一厅。
“敬爱的唐司长,您好您好!您来检查也不提前告知一下,这是搞的突然袭击啊……”
“哦呵,曹站长,大站长,我说嘛,我今天来神州车站啦,不见见你哪儿能行啊哥们儿,是不是啊?哈哈哈!”
唐司长话说得也非常自然好听,明明是计较站长没来送他,却说成来车站了不见见站长说不过去,反话正说,到底是京官,大机关的老油条。
与唐司长照过面,曹清连赶紧转身,与另外两位处长握手打招呼:“欢迎检查指导……”“欢迎检查指导……”
接着又和陪同的集团公司安全总监胡建平打个招呼。
接待工作既要照顾好主角,但有时也不能冷落次要人物,不然也会得罪人的,尤其是像这种检查组性质的,更得兼顾到所有的成员。人的心理都是一样的,只有得到尊重了心情才好,心情好才不会找事儿。曹清连在神州车站对这个问题看得很清楚,说白了,一般来说,人们都是爱面子的,都需要尊重。
曹清连与这位唐司长也算比较熟悉,因为曹清连自从在神州东站开始,先后接受过几次唐司长的检查,还在一起喝过酒,也了解唐司长豪爽但又有点古怪的性格。以前唐是处长,两年前被提拔为副司长了,是总部机关安全监察系统有名的“黑脸汉”和“刀子嘴”,凭着业务熟、眼睛尖的本领,下基层检查一向都是批评严厉,语言刻薄,很少给人留面子。只要是他下来检查,基层单位的领导没有不害怕他的。并且即使下属单位的领导与他很熟悉,那他一样不留情面。
当然,如果他一切都是出于公心,客观公正,一碗水端平,那也不要紧,关键是并不是这样。与许多安监口的监察作风一样,他们都爱耍威风,树威严,要的是你必须一切都得顺从他、敬着他,必须给足面子。不然,即使你单位的工作没有什么大问题,那么他也会随便找个问题,抓住辫子整你一下,让你受不了。
而安全监察系统都有一个大杀器,就是下发《通知书》,一旦下发通知书,就会通报全国铁路系统,让你单位一下子成为出名的反面典型。这种《通知书》的威力不能小视,凡是被它通报的单位领导,轻者要做检查、报整改措施,既丢人又折腾,重者要挨政纪处分。假如《通知书》中语气用词严重的话,那很有可能这个单位的领导就干不成了,每年这种例子很多。
可想而知这种大杀器有多么厉害吧。因为全国铁路系统基层单位有上千个,车间级单位更是有上万个,所以,每年安全监察系统发的《通知书》数量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他们想给某个单位发一个《通知书》,那就像喝凉水一样简单。
尽管曹清连与唐司长比较熟悉,但熟悉归熟悉,如果今天晚上唐司长见不到曹清连,那他就以为站长不照面,不来为他送车,就是没给他面子,那给车站发个《通知书》也是现成的。像靳开江讲的情况,唐司长乘汽车进贵宾室的时候,肯定没有给他们的箱包过安检仪,仅这一点就可以上纲上线,作为一个严重问题说车站的事。可是,但凡进贵宾室的领导,都是贵宾室提醒随从自觉接受检查的,然而越是上面的领导往往越不自觉,没有几个会接受检查,贵宾室也不会勉强,勉强了会给领导办难堪。
当然领导们也不会携带易燃易爆危险品,特别是铁路系统的领导,天天检查安全,都会自觉遵守规定,然而,不检查又会带来像唐司长这样“反咬一口”的问题,这就是车站在这个问题上的两难困境。
所以,当这位唐司长到车站见不到站长而找茬时,曹清连也就不敢怠慢,必须给足面子。只要曹清连一来,唐司长马上态度就会转变,又会以老朋友的身份,嘻嘻哈哈,表现出亲切友好。
“唐司长,一段时间没见您了,我们可是很想念您呀,这次检查怎么赶这么紧呀?不能再待上一天,再给我们指导指导啊?”曹清连不得不讲恭维的话。
“得了吧清连,你说的是心里话吗?你真希望我们检查你们?”
唐司长虽是有点开玩笑,可他说的也是实话,他知道基层单位根本就不愿意让安监口检查的,尤其是最怕的是北京总部的安监司检查。
“诶,唐司长,您看您说的,我们是真心希望你们能够经常来检查,你们经验丰富,站的高,看得准,检查就是帮助我们会诊,帮助我们找出问题,有利于改进工作,我们盼之不得的,怎么不欢迎呢?”
曹清连说得非常在理,说得唐司长心花怒放:“哎呀,清连说得好,到底是神州站的大站长,境界不一样啊,哈哈哈!”唐司长说过转头就对两位随从说了一句:“赵处、宏建,你们看,站长今天这种姿态,那回头通知书就不要发了啊,给他们交换一下意见就行了……”
“那就谢谢唐司长,谢谢处长了!”曹清连马上表态,并拱手示谢,两位处长也点头配合。这戏演的很逼真,或者说这一系列的一来一往,跟演戏一样。
刚才,虽然唐司长说的有些话是实话,但是曹清连却不能说实话,绝不能顺着他的话说,与这些上司打交道,还必须得说官话,否则会被抓住把柄的,因为他们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翻脸就翻脸,根本不会给你下属留情面。
说着说着,t280的列车长进来了,在贵宾室服务员的引导下,只见年轻的女车长,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近唐司长,首先笑盈盈甜滋滋地张口报告:“唐司长您好!”随即给唐司长敬了一个标准的铁路“军礼”。
随着敬礼的右手放下的同时,接着又是几句非常得体的报告:“唐司长,我是神州客运段北京车队t280次列车的车长,欢迎您乘坐我们的列车,现在离开车时间还有5分钟,我们可以上车了。”
看着年轻漂亮的女车长,唐司长笑呵呵地说:“好好好,我们上车。”
车长后面跟着的两位列车员便上来帮助领导拿行李箱。但是,唐司长的手提包已经提前被曹清连攥在了手里,他要把那条烟放进去。
曹清连陪着唐司长,靳开江陪着另外两位处长走出了贵宾一厅。
在临上车的时候,唐司长又提醒曹清连,春运后期应该注意几个问题,这是唐司长按照“自己人”的角度提醒的,并不是打官腔。同时他又悄悄地告诉曹清连,要有一个思想准备,北京总部主要领导有可能近期要来神州检查。对曹清连来说,这个信息挺重要的。
在神州车站,曹清连经常会遇到像今天晚上的这种情况。领导们坐车都很爱面子,来到车站的时候如果不见到站长亲自来送车,而是只有副职来接待,那就觉得没有档次,丢了面子,心里头会不舒服,不舒服当然就会挑毛病。
曹清连为何常常晚上回不了家,为何晚上不敢轻易外出喝酒,与这种情况有着直接的关联。今天,好在他是在车站对面和文绍杰喝酒的,假如离的远一点赶不回来,那这位“黑脸汉”唐司长能否放过曹清连,也就很难说了。
送走了唐司长,已经是晚上10点半了,回到办公室的曹清连回想刚才唐司长告知的消息,他又不准备回家了,得坐下来考虑如何迎接北京的领导检查。
唐司长所说的领导,虽没有明说是谁,但绝不是普通领导,要是总部其他领导,唐司长也不必提醒曹清连,春运期间,其他领导的检查已成常态,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一定是总部一号人物士心军,只有他下基层才会引起震动。
如果是士心军来神州检查,那可得特别重视起来。唐司长能够把这个信息透露给曹清连,是非常重要和难得的,曹清连不得不费一番功夫考虑怎样应对。
这个消息能够提前得知,多亏了来送唐司长他们上车,比临时知晓领导来检查要好多了,这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这就是信息的重要性。
历来如此,信息资源是很有价值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这个资源,只有消息灵通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同时,要想及早知晓与工作有关的信息,知道上层领导的思路、动向等,就必须在上面有关系,有耳目,有内线。
在这方面,曹清连虽不像有些人那么算计,但也深知其道理,适当的留心还是非常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