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桬出来时,就看到韩肃坐在长椅上等她。
见她出来,韩肃站起身走了过来:“凌小姐,检查完了?”
“嗯。”
韩肃看着凌桬眼底透出的红,大概是哭过了,心梗了一下,“那我去拿车,你再门口等我一会儿。”
“韩肃。”
韩肃咽了一口唾沫,侧头望着她,“怎么了,凌小姐。”
她咬着几乎无一丝血色的唇,“这是我今天检查的单子,你告诉唐书亚,我之后怀孕的概率几乎为0。”
说完,她的唇边缓缓绽放出一抹飘浮而空灵的笑。
落在韩肃眼中那笑看起来比哭还凄惨。
他捏紧了她递过来的检查单子,沉声应道:“我知道了。”
转身的一瞬间,眼底已经红了一片。
韩肃将凌桬送回瑾公馆,又护送她去了二号楼,见一切妥帖,就想转身离开。
这时,凌桬却叫住了他。
“韩肃,你知道,原本这里装修好的婴儿房是哪一间吗?”
“凌小姐,你这是何苦呢?”
“韩肃,你就带我去看看吧,装修好之后,我还一直没参观过呢。”
凌桬知道苦在哪里。
在自己已知不孕的情况下,还要去看婴儿房。
无疑是在自己伤口上撒盐。
但那是她唯一的孩子未来的房间。
孩子没了,房间看一看总可以吧?
凌裟缓缓的,几乎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踏入那个房间。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自己的心尖上。
她的目光逐一掠过那些充满童趣的摆设。
那精致的婴儿床,挂着风铃轻轻摇曳。
墙角的小书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绘本。
那是她后来挑选的,希望未来能与孩子共度的每一个睡前故事时光。
可惜她当时买完了,也没有来得及亲手放上书架。
还有那柔软的婴儿衣物,每一件都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这里比她想象中装修得要温馨。
从每一处细节看得出来,唐书亚是花了心思了。
她的手轻轻拂过那些软绵绵的婴儿衫,指尖传来的触感都化作了锋利的箭矢,一支支射向她的心房,让她心痛如绞。
要是知道会是自己最后一个孩子,她,她一定不会这么选择……
人生没有如果。
每一个人生的分叉口带来的选择都会对往后的日子起到连锁反应。
无论那结果是好是坏,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上责任。
自责如同潮水般涌来,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与坚强。
是她,没有保护好这个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她喃喃自语,声音细若蚊呐。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那柔软的地毯上,将那一件小小软软的婴儿衫紧紧地抱在怀中,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哭声,由最初的压抑逐渐变得撕心裂肺,她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与悔恨都随着这哭声一并宣泄而出。
她悲恸受伤的模样撞入了韩肃的眼眸,也撞入他的心底。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她,手指不止地抽动着,忍了又忍,终是再也忍不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膝盖慢慢往下,伸手将她缓缓揽入怀里。
数不清多少次,每当眼睁睁看着她无助地哭泣,他都想不顾一切揽她入怀。
即使他知道,他什么帮不了她,能给她只有一个怀抱而已。
凌桬沉浸无尽的悲痛与自责,对于外界的变化感知变得迟钝,可以说是在这一刹那,五官屏蔽。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韩肃的怀抱包围。
韩肃感受到她那单薄的肩膀,不停抽搐颤抖着。
眼泪一滴一滴砸落下来,在他的黑色衬衫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花,浸湿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疼得韩肃差点就喘不过气来。
唐书亚应付完余总这个老家伙,就立马回瑾公馆。
回去的路上,他拨打了几次韩肃的电话,一向24小时待命的韩肃竟然没有接起电话。
一丝疑窦卷上了唐书亚的眉梢。
到了瑾公馆,他马不停蹄地去二号楼。
客厅没有人,他紧跟着去了卧室,凌桬也不在里面。
从卧室出来,他正思量着凌桬到底去哪儿的时候,空气中传来似有若无的声音。
唐书亚寻声找去。
找到声音的来源,他站在门外,手死死抓着门框,目光穿越那扇半开的门,看到了里面一起跪在地上紧紧相拥的男女。
男人的大手攀在女人的软腰上,轻轻摩挲着。
他看不见男人的表情,只见他将头深埋在女人浓密的发丝里。
至于女人的表情更看不到了,她整个人深陷在男人怀抱里,他只看见她胸前的一对绵软紧贴在男人的胸膛上。
唐书亚瞬间攥住拳头,脸色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
他满眼怒气地望着两人,眼中嫉妒的火焰越燃越旺,就在他正准备一脚踢开房门的时候,却听见韩肃开了口。
韩肃说道:“凌小姐,你逃吧。”
凌桬抬起头,眼眸尽是水雾弥漫,茫然地问:“逃?逃去哪儿?”
韩肃明明没有哭,但嗓音却透出几分沙哑,“要是你想离开这里,我来想办法。”
凌桬望着韩肃,“我逃了,你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怕你以后日子更不好过……”
凌桬听懂了韩肃的意思,他定是认为她没生育能力,唐书亚知道后一定会弃她如敝履。
之前她大闹唐书亚的订婚现场,她的名声已经完全臭掉了,万一再因为不孕而被唐书亚抛弃,那么她就会成为这个圈子贻笑大方的反面教材。
与其这样,不如彻底离开唐书亚。
但是唐书亚在意她能否怀孕这件事吗?
她摇了摇头,声音艰涩,“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真的不用为我费心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我就是扫把星,灾星,靠近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易辛,方熙,胡南珍……他们都是因为我……”
“韩特助,你是好人。我不想连累你。上次你没被发现只是侥幸,但难保这次不会被发现。”
韩肃垂下睫毛,眼里仿佛升起了雾气,唤了她一声,“凌小姐……”
凌桬呼出一口浊气,又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我没事,发泄出来就舒服多了。”
唐书亚就站在门外,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面无表情,黢黑的眸子含着的浮冰已迅速凝聚,浑身透着肃杀之气。
似覆盖上寒冰,比冰窖还要冷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