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无论男女老少,不论身处何种阶级,人们对于八卦似乎都有着相同的热情,总是想听、爱听,也想说、爱说。
宋贵桥瞧见林梓墨他们眼中闪烁着的好奇光芒,又觉得干坐在这里着实有些无趣,那想要倾诉的欲望便如潮水般涌来,忍不住就和他们唠起了家常。
21世纪初期,仇恨和斗争逐渐减少,地球终于迎来…不是,串台了。
时光回溯到 20 世纪七十年代,那是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整个国家都在风雨中飘摇。
经济结构陷入混乱,社会秩序遭受着极为严重的冲击,农业生产自然也难以幸免,粮食产量锐减,供应严重不足。
于是,逃荒与饥荒如同阴霾一般笼罩着大地。
孙华明夫妇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从苏南一路颠沛流离地逃到了此地。
据村里的老人私下里传言,他们好像并非单纯地为了躲避饥荒而逃荒,更确切地说,是在逃命,似乎是被…所逼迫的那一档人。
不过,宋贵桥并未将这未经证实的传言告知林梓墨他们,毕竟只是道听途说,空口无凭。
在这一带的村庄,大多是以姓氏来命名的。
通常情况下,村里的居民基本都是同祖同宗,彼此之间沾亲带故,外姓之人极为少见。
就拿他们所在的宋家圩来说,孙华明一家便是唯一的外来户。
当孙华明夫妇逃到此处时,村民们骨子里的善良与淳朴发挥了作用,接纳了他们。
只是由于方言不通,起初交流起来困难重重,但好在大致意思还能勉强领会,就这样,孙华明夫妇得以在村里定居下来。
彼时,这个村庄并非以种田为主业,附近有一座规模颇大的盐矿。
只要肯出力干活,便能勉强维持生计。
两年后,孙强的父亲孙其兵呱呱坠地,他与宋贵桥自幼一起长大,可谓是亲密无间的童年伙伴,两人的情谊深厚无比。
岁月流转,转眼间他们都已长大成人。宋贵桥留在村里,协助他的父亲——前任老村书记处理村务。
而孙其兵家的田地本就不多,再加上之前还欠下了村里的一些外债,仅靠种田实在难以维持生活。
于是,孙其兵毅然决定外出打工,期望能够多挣些钱改善家境。
经过数年的拼搏与奋斗,他不仅赚得了不少钱财,还带回了一位漂亮的媳妇,甚至在镇上购置了一套二手的小楼房。
这在当时的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让同龄的村民们羡慕不已。
每次孙其兵回乡,都会带上许多外面的特产和新奇玩意儿分给村里的人,以此来报答村民们昔日的恩情。
不久之后,孙强便出生了。
宋贵桥回忆起往昔,他说孙强小时候可不像现在这般木讷。
那时候的他,活泼开朗,十分懂事。
每到星期六、星期天从镇上回到村里,只要见到人,都会礼貌而热情地打招呼。
他家的条件不错,父亲每次从外地回来都会给他带新的玩具,而他从不吝啬,总是大方地将这些玩具分享给小伙伴们一起玩耍。
他的成绩更是优异出众,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名,老师对他赞誉有加,同学们对他钦佩不已,其他家长也都对他赞不绝口,简直就是众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说到此处,宋贵桥却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懊悔之色。
众人听闻,也都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林梓墨更是感触颇深,他自幼也是在爷爷的疼爱、爸爸妈妈的宠溺下长大,而且聪明伶俐,孙强与他的童年竟如此相似。
他不禁暗自思忖,若没有发生那件事,孙强必定也会成为一个积极向上、充满活力的阳光少年吧。
“都怪我啊,当初要是没有答应其兵,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宋贵桥突然揉着右眼睛,低着头,语气中饱含着无尽的懊悔与愧疚,整个人显得痛苦不堪。
面对他如此悲痛的举动,其余四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们并不清楚事情的具体来龙去脉,但从宋贵桥的话语中听来,似乎孙强父母的离世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过了片刻,宋贵桥缓缓抬起头,抹了一把鼻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试图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
这时,杨昭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问道:“叔,能问一下,强哥他爸妈是在外地出事的吗?”
宋贵桥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就在村里。”
两个成年人在村里淹死?
这让众人满心疑惑。
宋贵桥看着他们一脸迷茫不解的样子,开口问道:“你们进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右边那一大片田地?”
几人纷纷点头,现在那片田里都长满了翠绿的秧苗。
“几年前,那里还是一个大型的养殖场,专门养牛的,都是黄牛。”宋贵桥目光望向门外,语气平缓地说道。
养殖场改造成田地了?
可这与孙强父母的事情又有什么关联呢?
宋贵桥似乎看穿了他们的心思,继续说道:“这个养殖场是一个外地的大老板承包的。
承包期限到期后,他却耍赖不肯归还。村里的人自然不会同意,于是便将他告上了法庭,然而却迟迟没有结果……”
由于告状无果,宋家圩的村民们决定一起前往县里“上访”。
那时,宋贵桥在他父亲的扶持下,在村里已经逐渐有了一些威望,但他仍需要做些事情来进一步树立自己的威信。
他深知,如果能够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那么村里那些闲言碎语基本上就会销声匿迹。
“贵桥哥,怎么不叫我呢?我难道不是宋家圩的人吗?还是你当官了就看不起我了?”
“哈哈哈,你不是明天就要回去了吗?没事,不差你一个。”
“我跟老板请两天假就行了,我老娘他们可是特意叮嘱我一定要跟你们一块去的。正好我家的拖拉机还能用,明早咱们一块出发。”
“好,行。离县里有点远,我们明早得早点出发,今晚都早点休息,别睡过头了。”
“好。”
第一天,村里几乎所有的拖拉机都出动了,车上拉着横幅,浩浩荡荡地开往县里的法院。
这一趟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上访有了一些效果,但似乎并不是特别显着。
于是,村民们决定第二天继续前往。
可谁能想到,就在第二天去的路上,意外发生了。
刚出村没多远,拖拉机行驶在坝梗上。由于当时正值凌晨,天色漆黑,再加上这两天下了雪,天气寒冷,路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十分光滑。
孙其兵夫妇驾驶的拖拉机突然失控,径直滑了下去,冲破冰面,落入了水中。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快到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跳车。
而且,冬天的湖水冰冷刺骨,他们身上又穿着厚重的棉服,几乎没怎么挣扎,两口子就迅速沉了下去。
其他村民反应过来后,赶忙熄火,冲下斜坡。
然而,他们只能站在岸上,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宋贵桥也毫不犹豫地冲了下去,慌乱之中,他连衣服都没脱就跳进了水里。
那湖水实在是太冷了,冷得仿佛能穿透骨髓,但再怎么冷,也比不上他此刻内心的寒冷与绝望。
遗憾的是,他还没游到孙其兵夫妇身边就已经力竭了,棉服被水浸湿后变得异常沉重,如同千斤重担一般,拖着他不断下沉。
他永远也忘不了好兄弟夫妻俩那发紫的面容,忘不了听到噩耗后从家里跌跌撞撞赶来的叔婶那悲痛欲绝的神情,更忘不了当时年仅十岁的孙强那撕心裂肺嚎啕大哭的模样。
他心中懊悔万分,不停地自责,为什么要答应其兵一起去呢?
如果当时让他早点回去上班,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在那之后的好多天里,他都不敢去孙强家,不敢面对明叔和婶婶,也不敢面对孙强。
可是,不去又不行,不去的话,他的内心会更加备受煎熬,寝食难安。
这一去,却遇到了让他更加难以释怀的事。
孙明华因为操劳过度,加上刚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严重中风,瘫了,家里的两根顶梁柱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里全都塌了。
奶奶也承受不住住院了。
一时竟让宋贵桥一个大男人慌乱无措,不知道怎么做了。
为了给两位老人治疗,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连镇上的房子也卖了。
“好”消息是,也许是因为闹出了人命,大老板急急忙忙地就撤走归还了地,孙强奶奶也出了院,爷爷虽然瘫了但是保住了命。
村里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多分些田给他们家。
只是,一个老人,一个小孩子田多又有什么用呢?
从那以后,孙强渐渐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其他小孩子都出去抓虾摔皮卡,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帮奶奶下田干活,小小年纪拿着镰刀在田里割水稻,割小麦,一双手上全是老茧割口。
“强子啊,真是个好孩子。
放假农忙的时候,一天忙到晚,有时候还会加入插秧队帮别人家插秧赚钱,插秧速度比很多大人都快。
上了高中后,假期还抽空去镇上给别人做家教挣钱。
你们学校校长也挺好,听了他的情况后,初中的时候免了他的住宿费,强子也争气,上了高中三年没交过一次学杂费,还得了不少奖学金。
家里这很多家具电器都是靠他得的奖学金和挣得钱一件一件换的。
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啊,这么多年,舍不得给自己买件新衣服,天天穿着你们那个校服,却每年给爷爷奶奶买不少衣服穿,不舍得给自己买吃的,却经常给爷爷奶奶买营养品…
今年高考还考了这么高的分…”宋贵桥的语气中满是心疼欣慰又带着自豪,他揉了揉眼牵强地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话有点多。”
林梓墨等人听完后却久久不能平复,他们真不知道孙强的这些事,这位在学校里备受老师喜爱的大学霸,家庭却这么…
而现在他们又好像理解了他在学校孤僻,不喜人际交往的原因。
也许对于他来说或者对于与他有着相同遭遇的农村孩子来说,读书真的是唯一的出路,唯一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他才一心扑在学习上,压根没精力处理这些关系。
就像是在一条窄路上拼命奔跑,根本无暇顾及两边的风景。
难怪每次自己成绩超过他,他都会那副语气那副表情。
林梓墨悄悄撇了下嘴。
“孙强,还真让人敬佩啊。”苏晴看着林梓墨小声说道,眼睛都有些微红,心里确实很是佩服这位不是很熟悉的同学。
“对啊,我要是像他的话,估计就…”柳文颖同样很是感触。
杨昭点了点头,思绪却想到了其他的事。
虽然之前他和老爸老妈有矛盾,说句不好听的,跟没有爸妈也差不多,但是他有疼爱自己的爷爷奶奶还有姑姑,爷爷奶奶还很健康,而且他现在跟爸妈的关系也有所缓和。
唉,这方面他比孙强好像强了不少,好像也没必要再恨他爸妈了。
“嗯,强哥真男人。”林梓墨赞同苏晴的看法,轻声肯定道,他觉得自己如果是孙强的话,恐怕也做不了他这样,太坚强了。
“卧槽,这天也太热了吧?”就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了一道男声,语气中充满着对这酷热抱怨。
林梓墨听到这声音挑了下眉,怎么感觉有点熟?
苏晴更是皱了下好看的眉头,这不是…
“哎呦我去,有人比我来的还早啊!
啊?
卧槽,林学霸?苏晴?你们怎么也在?”来人刚开始没看清他们的面貌,只是奇怪怎么有人比他到的还早,只是看清后,更是惊讶了。
“你是那个张…张…杰?”林梓墨指着他半天没想出名字。
“张彭杰这句话应该是我们问你吧?”苏晴语气很平淡地说道。
对于眼前的平头男生,她可没有好脸色,谁让他找过林梓墨的麻烦,虽然最后是他自己成了小丑,但是也不妨碍苏晴生他的气,她还是很小气的。
“啊?我是来参加升学宴的啊。桥叔你也来这么早啊?”张彭杰挠了挠头解释道,然后对着宋贵桥打了个招呼。
“小杰来了?你们都互相认识啊?”宋贵桥挥了下手,问道。
柳文颖和杨昭摇了摇头,他俩可不认识,但是明显苏晴和林梓墨是和他认识的。
“哦,我和苏晴是同班同学,和他是…”张彭杰向宋贵桥解释着,只是说到林梓墨的时候却尬住了,怎么说?
说自己装逼不成反被艹,被人打了一顿?
“我和他是过肩的交情。”林梓墨笑着说道。
“过肩?”宋贵桥疑惑,是这小伙子说错了吧?
杨昭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声问道林梓墨:“这哥们就是高二找你麻烦被你摔的那个吗?”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