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萱从洗手间里出来时,正看到他默默地尝那一口奶油。
她心里一酸,他刚才一瘸一拐地走路的时候,触发了她记忆中的痛点。
腿瘸的叶十七,一身伤疤的叶十七,买个糕饼都要担心钱不够的叶十七,苦苦追寻原谅的叶十七……
这些样子她都看过,默默陪他一起经历过,如今她把记忆中的身影和现在的他重合,感觉噩梦似乎从睡梦中侵占到现实生活中来了。
她有点后悔,明天再说好了,起码让他把蛋糕吃完。这是他在这边和她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有可能是最后一个——在下一个生日之前,也许他能够成功回去,或者万一突然就死掉……
她不敢继续向后想,只敢往以前想。他从小没了爹,娘又讨厌他大哥,整日里横眉竖眼地不给好脸儿,他那个温静体贴的性子,在旁看着肯定也是小心翼翼,不知道他生辰的时候有没有轻松自在过,是不是要敬谢奶奶的养育,安抚娘亲的哀戚,避开大哥的不忿之后,再去参加那些个繁琐又复杂的生辰宴,赔着笑脸看着真心假意不明的来宾……
想到这里,她又咬咬嘴唇告诫自己:哪里看的来着?不要心疼男人,会倒霉的。
可是……他现在这个行动不便的样子,要把他扫地出门,实在是太不地道。
反正都住这么久了,再住一阵子不碍事的。她暗暗想道。只要守住自己的心就好了,把他当个室友,这么一想,是不是就好受些了?
她自我安慰完,走了过去。
他见她过来,放下自己的那块蛋糕,也给她切了一块放在自带的小纸盘上:“吃点吗?不浪费食物。”
这是她的箴训,她自然要执行。
于是她接了那个小盘子,站着吃起了蛋糕。
真的还蛮好吃的,酸甜的杨梅子酱和微苦的可可蛋糕坯中和了奶油的甜腻,也安抚了她一颗七上八下、乱七八糟的心。
你要快点心灰意冷,我也要快点放下你。就像很久以前你对我说过的,我们各走各的路。当时我那么伤心,还大病一场,差点死过去,现在回想起来,这也许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就算是他们那里的帝王世子,族长王姬,权势滔天,富贵逼人,也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各有各的苦衷各有各的放不下,最终求而不得的只能退而求其次,求而得到的却在别处失去。没有十全十美的童话,只有忍痛割舍的生活。
要不就这么搅吧搅吧叽里咕噜地过下去吧,像这个塌了奶油混在一起的蛋糕一样,也还是能吃。生活不就是这样,哪来的那么些泾渭分明,他们没有那样的资本。
想到这里,她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如果有机会,下回她想穿一个爽文,什么《突然穿进长相思,强取豪夺涂山璟》啦,什么《长相思之我是穿越女帝》啦,什么《穿成小丫鬟,获得大异能,看我一拳打倒大荒帝国》啦,什么《穿越之脚踢涂山篌,拳打防风意映,肘击涂山太夫人》啦……
不对,她怎么还想着涂山璟的事情呢?
如果能选择的话,穿一本别的书吧,那样就……不会遇见他了。因他而起的心痛和眼泪,也不会有了。
她低头看过去,那个男人看她吃得香甜,又给她切了一块放到纸盘上,举起来递给她,眉眼间尽是温柔。
不,还是遇见他比较好。自己没法想象那段刻骨铭心的回忆从自己脑中挖走以后的情形,虽然痛,但是没有他,她也不会知道自己居然可以爱到那样奋不顾身。
她接过男人递给她的纸盘,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丝毫不顾忌形象地吃了起来。
她的想法涂山璟看不透,他只看见她蹭到了嘴边的奶油和果酱。
手一抬,他差点站起身去帮她擦,脚踝上传来疼痛,他竟然一时忘了自己崴脚的事情了。
于是他动了动手,扯过一张纸巾擦着自己的嘴。
庭萱见他擦嘴,自己也想起来了似的,几口吃完纸盘里面的蛋糕,也拽了张纸巾擦嘴,问他:“你还吃吗?不吃我放冰箱了?”
涂山璟摇摇头,于是他看她拿回了放在一边的蛋糕盒盖,小心地扣上又放回了冰箱里。
冰箱门关上后,他们两个一时无言,两番心事,各自静默着。
庭萱为了躲避这气氛,下楼扔垃圾去了。
涂山璟趁着她下楼努力地借助拐杖站起身,蹒跚着把羽绒服挂到衣架上。
看来自己是一时半会儿走路都会受影响了,每次换脚走的时候,受伤的左脚都会在落地的时候刺痛,哪怕有拐杖分去了大部分力度。膝盖也隐隐作痛,但是好在比脚踝处轻多了。
庭萱回来以后,先去洗了澡。洗的时候她想到了涂山璟,不由得脸上一红……他,这阵子怎么洗澡啊?!
她心里转了个弯儿,吹头发的时候也心不在焉。
等她吹好头发放下电吹风,她忽然问他:“那个……你要上厕所吗?”
涂山璟一惊,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个我自己可以的……”
庭萱又是一阵脸红,恨自己刚才说话没说清楚,她辩解似的补充道:“那就行,你要是不行就叫我,我把你扶到门口。”
这房间一共也没多大,其实没走几步就能走到了。更何况涂山璟就算是爬也会爬到门口,肯定不会让她帮忙这件事的,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她看他好像没有什么需求了,把刚才下楼倒垃圾时买的矿泉水给他放在茶几上,又把保温杯和大夫给开的药拿来:“水都放这里了,明天早上起来你品一品,记得吃止痛药,还有别忘了换药,实在痛的话就叫我,我领你去那个诊所。你也别做饭了,我在外面吃,你自己叫外卖吧,别选着预制菜。我先睡了。”
涂山璟点点头,抬头自下而上地看她:“那,晚安。”
庭萱也简短地回了句:“晚安”,便走回卧室。
坐到床上,她又懊恼又无措,事情一团糟,生日会也搞砸了!眼泪无声地流,刚洗过的脸又被浸湿,她却咬紧牙关不让外面的他听见她的抽泣。他看着她时的那张脸一直在她眼前晃,她差点就要上前抱住他,但是她把苍老的滤镜擅自加到他的脸上,她就又动不了了。
周天胜琪约她逛街,在商场里听她讲了涂山璟摔倒扭了脚的事情,惊道:“咳呀!怎么那么不小心?!你们小区物业没扫雪吗?”
庭萱心说他穿了那么个底儿滑的拖鞋,即使扫了恐怕也是很容易摔,真怪不着物业,于是摇摇头:“没办法,扫了但是还是摔了。”
胜琪忽然想到:“诶,那他洗澡怎么办呀?!”
庭萱正发愁呢,很诚实地回答道:“不知道啊,我打算明天在网上约个照顾老人或者病号的那种护工?”
胜琪摆摆手指:“多花那钱干嘛?!还不如你拿一半请我和立洋吃个饭,然后让他替他洗吧洗吧,剩一半自己留着呢!”
庭萱有点为难道:“那……多不好意思,立洋难得周末休息,怪麻烦的。”
胜琪一摇头:“不麻烦!要不这阵子冷他也不愿意出门,总窝在家里打游戏,正好让我有个光明正大的助人借口让他出来活动活动!再窝该长小肚腩了!真的,还能帮到你们,一举两得嘛,千万别客气!咱俩谁跟谁啊?我们的男人就是彼此的奴隶!当然了,你家的那只比较金贵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