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说好了,付宁从农林部出来也还不到中午,两个人叫了车直接找连安去了。
到了麻线胡同才发现这大哥没在家,人家在前门外的旅馆生意不错,到点儿就得上那边盯着去。
这养家糊口的人,哪儿有整天在家里蹲着的呢。
等他们俩找到了旅馆,连大爷都吃上饭了。
麻酱凉面!
看得付宁一闭眼,这大哥隔三差五的就得吃顿面条,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爱吃这个!
连安看见他们俩先是一愣,然后把嘴里的东西囫囵吞下去,端着碗就跑过来了,“你们怎么回来了?出什么事儿了?”
“都了了,没事儿了,你先吃吧!”
“你们也没吃呢吧,跟这儿吃一口吧,今天是白面的麻酱凉面,你们算是捞着了。”
他招呼伙计拿大碗再来两碗面,过了井水的面条挑在碗里扑棱扑棱的,浇上澥好的麻酱一拌,一人手里再来条黄瓜,小伙计们吃得倍儿香。
付宁接过碗,一边儿拌面一边儿踅摸,“蒜呢?”
“没有蒜!我这儿是旅馆,弄得人人一嘴大蒜味儿,我还做不做买卖了?”
付宁嘴上说是吃面条吃腻了,端在手里照样大口扒拉。
这年头儿白面金贵,寻常人家也不是天天都能吃上,大都是玉米面、杂合面当家,要不连安能说他们捞着了吗?
唏哩呼噜一碗面不打牙的就下去了,付闯举着碗又挑面去了,付宁吃饱了,好奇的四处张望。
这是连安的旅馆正式营业以后他第一次来,今天这么一看,连大爷确实是在这个地方上了心了,难怪生意好呢。
原本这里是个两进的院子,现在被分成了三部分。
头一进院儿的倒座改成了接待处,除了账房先生在这里记账、算账,伙计迎来送往,还摆了几张桌子,白天卖茶水和咖啡。
装修也是比着东交民巷里洋人的咖啡馆来的,桌子上还有架留声机,放着时兴的音乐。
从接待处后门出来有个夹道,一头是厨房,一头是厕所,装了最新式的抽水马桶。
他们旅馆是不包饭的,厨房主要是给客人们烧开水,连带着给伙计们做点儿不费事儿的饭。
紧接着是幢二层小楼,都是分好的单间,是旅馆里最主要的客房。
小楼后面是原来的二进院儿,现在依然保存着三排房子,是旅馆里最贵的套房。
院子中间种了三架藤萝,权当是隔断,把北房、东房和西房掩映在后面。
连安带着他们进了西房,这是他在这儿歇脚的地方,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住外人的。
付宁在屋里转了一圈儿,要不是他知道这房子底下有个密室,光用眼睛看,真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小伙计端了茶来就上前头忙活去了,院儿里没了外人,付宁给连安讲了讲自己的讨薪奇遇。
当说到那个朱秀才的时候,从他一出场连安的眉毛就皱起来了,等到他们趴在房上听见那番对话的时候,眉头又松开了。
“我觉得还是给疯子递个话儿过去,怎么着也该让他知道,张家口惦记他的人可是一抓一大把。”
“说不说的无所谓,这帮人看着像是要聚啸山林,搞不好你是碰上了个智多星。”
“吴用?那就真是没什么用了!”付宁听了一撇嘴,他真是不怎么喜欢《水浒传》,越到后头越窝囊。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农林部和晨丰一号的事情,付宁眼睛扫上了桌子上放的报纸。
“呦,前儿的报纸你还看呢?什么新闻这么吸引人呢?”
连安随手把报纸递给他,“你是该好好儿看看,中、俄、外蒙签协定了。”
付宁赶紧把报纸拿过来,一目十行的看起来,连付闯都凑过来了,都是在这件事情上流过血的,自然希望有个好结果。
头版头条用大大的字写着:外蒙古取消独立,重归国家版图。
“嘿,这是咱们赢了!”付闯一拍手兴奋的说。
连安不紧不慢的端着他的小茶壶就着嘴儿喝了一口,轻轻摇了摇头,“你仔细看看,算是赢了面子,丢了里子。”
付闯又接着往下看,好嘛!独立是取消了,但是中央政府不能在外蒙古驻军,不能插手外蒙古的选官,人家的税收也是自成一体。
那这跟国中之国有什么区别?!
连安把手一摊,所以说就是面子好看,说是把外蒙古收回来了,还是国家的一部分。
这面子真的赢回来了吗?
付宁觉得:未必!
他指着报纸上的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俄国基于中华民国对外蒙古的宗主国地位,承认外蒙古是中华民国的一部分。
“什么叫基于宗主国的地位啊?!喀尔喀蒙古什么时候是个国了啊?!难道不该是基于中国对外蒙古的主权来说这句话吗?!”
他说得连安一愣,“啪”的一下小茶壶就放到桌子上了,报纸又回到了连大爷手里。
他对着这几句话仔仔细细的又琢磨了一阵子,“没错!你说得没错!我就觉得哪里别扭,就是这个!喀尔喀蒙古什么时候跟朝鲜一个地位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本来高涨的兴致一下子就落下去了。
这么大的国家,经历了一次大的变故,皇上没了,总统选了,可对外的事情上还是这么憋屈。
是军队不能打吗?在外蒙叛乱这件事情上,几乎北方的军队都上阵了,除了开始有点儿小插曲,基本上都尽力了,也把叛军打回去了。
是谈判不得法吗?坐在谈判桌边儿上的都是国内最顶尖的外交人员和谈判专家,还有精通当地历史、人文的团队,论语言艺术,大概中国也是顶尖的。
那怎么就得了这么个结果呢?
还是国力太差,谈判的人手里就这些筹码,全都压上去了,也不过是得了半个面子回来!
至于里子?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