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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领襕袍下裹着圆领袄子,底下又穿着两套旧衣,外层防风,中层保暖,全身累赘,人如圆球,短小穿得滚圆的李富贵闭紧嘴巴瞪眼咒骂两句这该死的冰天雪地,走进偏左的一处营帐。

在简陋书桌上看信的秦修远一身甲胄,看了一眼进来的亲兵,淡淡:“回去穿甲衣。传令所有兄弟,如有再犯,巡边。”

没来得及张嘴说句话,短小滚圆的球原路又滚出去了。

放下手里的信,强行镇定的秦修远把手慢慢交叠握紧,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唐叔来信,一是他的母亲传话,宜男之相,并送上一件亲手制作的棉甲衣给他。二是季家北上的姨夫及南回的二伯父不幸遭遇盗匪,同丧客栈,季家父母奔波,他的未婚妻闭门不出,换季的这场大病,卧床两月,唐叔去求见,“自言身体疲乏,观之颜色虽有稍欠,却精神尚可,越发有宜室宜家之相。”

一时宜男之相,一时同丧客栈,一时宜室宜家,天人来回交战,秦修远瞬间乱了心房,心火骤起,宜室宜家之相……

唐伯是北人,瞧不起身无二两肉干巴巴的瘦弱女子,他所提的宜室宜家不过是……隐喻…那个罢了…最后提的那一句,新灶的生意大卖,心思飘远的人,困在那把灼烧上身的热火里,早顾不上了。

李富贵收拾半天,硬着头皮穿上冷冰冰的甲衣重新进来,一掀帘立马被那股往常出现在夜里晨间的味冲了一脸,作为男人作为亲兵,见惯不惯,年轻人,阳气盛,火气大,每日晨起避人偷洗换下来的里裤也就罢了,此刻大白天的,还整!

有点心酸又有点不知名的忧伤。

“骑督大人,小心伤身,一滴那个十滴血啊!”李富贵酸溜溜,铁打的将军也杠不住也夜里白天一块放血…年轻真好…

军营里都是男人,同吃同睡,知根知底,不管天气如何,秦修远不喜光膀子,也不爱和兄弟河里洗野澡,对各种光膀子露全身波澜不惊,男人嘛,私底下言行粗鲁不堪,嘴里不干不净…

李富贵自己,早没了愣头青时藏污脏里裤的惊慌失措,如今奇奇怪怪的想法时不时就跑脑子来……特别能理解小自己几岁的秦修远如今面红耳赤硬撑着场面。

理理甲胄,秦修远没有应声,他不以之为耻,不反驳不讨论,这些事与房外人无关。

两个日夜,营帐外飘雪不停,西北素来苦寒之地,平时不觉得,如今想起不若记忆里江南春和日丽,这个凌寒天气,体弱多病最是难熬。

“骑督大人,打算啥时候把夫人娶回家啊!”李富贵趁着人愣愣的赶紧八卦,秦修远读书人,说什么做什么有自己那一套。

不过嘿嘿,那位未来的骑督夫人更有自己的一套,是位凶婆娘,嘿嘿……

“有事说事。”

上峰不想谈,李富贵不在意,把屋内的火盆点着:“这鸟不生蛋的地儿,鬼影都见不着,找你聊几句开开嘴,不然回去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摸摸屋里挂着的狐青色裘衣,质地轻软暖和,以牛皮饰做袖端,里衬居然塞了棉花缝合一层纯白软布,穿着上身后束紧,动作利落,身暖如春,这样的好料子,好裘毛,“未来夫人可真是大手笔!”

半个麻袋的冻卤肉馋了兄弟一路也就罢了,两对兽皮内衬的皮靴,一套厚厚实实的纯棉内袄,两条棉裤,一件狐青色裘衣,另外还有一件跟披风差不多的,袖子都没得的时兴玩意,说叫斗篷?

瞅瞅,针脚细细密密,棉花满满当当,这一件式无袖纯黑纯棉的斗篷,还有风帽,还别说,巡边的时候一穿,帽子一戴一系,寒风烈烈,斗篷鼓风,英姿勃发,后面跟着的兄弟看了前面马上的年轻将军鼓风疾驰一往无前,都跟喝牛羊肉汤一般,热血沸腾。

秦修远内袄穿着,棉裤换着穿,斗篷那时兴玩意出门就披,唯独这件李富贵爱不释手的狐青色裘衣挂着没穿,只夜里盖着。

这未来夫人凶归凶,人大方啊,李富贵看看角落里困觉睁不开狗眼的旺财,都裹着件灰不溜秋的棉袄子呢!

世风日下,人不如狗!

“大人,你这不穿干挂着多费事!富贵愿出……”

秦修远右手一压,鹰目锐利,全身戒备看向营帐门帘处,角落里的旺财同时警觉起身,走到主人身边,抖抖四肢,秦修远蹲下摸摸它的狗头,解了它的棉衣,快速给它换上出门的白色棉衣,拍拍它的头,往屁股墩一推,旺财如利剑离弦般往山上疾驰而去。

他娘的,这畜牲都有两套棉衣!

“所有人警戒,派出两队斥候,报告离此不远处有异震!后方军队警戒!”

咒骂噎在喉咙半路,不疑有它,李富贵马上圆滚滚冲出去营帐,秦修远回身看着磨损不堪的地形图,将狐青色裘衣翻过来外穿,白棉衣将甲衣裹得严严实实,掀帐帘走入风雪,瞬间雪满青丝如白首,银雪皑皑,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哪里是人。

边境三大难,其中一难翻山越岭,山高谷深,人迹罕见,风雪气候无常,呼吸困难,说得便是他这支五百兄弟扎营两月之处,当地人称之为不可亵渎的神山。

翻过这座神山,便是宣武的北市,因秋冬之时神山阻挡住来自北方大氏国的大风大雪,春夏炎热冰雪化水,又带来丰富的水源,北市除拥有西北大马场之外,还盛产瓜果蔬菜,当地百姓自觉受神山庇佑免受风雪,且得神来之水,安居乐业,渐渐成为西北富庶之乡。

神山险峻,大氏国怕是想着富贵险中求。

此战成败与否且看今日!

望舒后来才知道,这场神山之战,是当初街上看中的小奶狗旺财奔腾狂吠,吹响第一声冲锋号角。

初春遥城,冬将走,春未至。絮雪挂满枝,光秃秃的榆树丫杈犹被压得半弯腰,厚厚的积雪将院子里的菜地盖了张厚棉被,季娘子端了热牛乳,小心用袖子盖着,一路从灶下至书房,桃桃正一遍遍地清扫时不时飘上游廊的小雪花。

“娘亲,女儿真得不喝了!”望舒警惕,扔下算账的鹅毛笔,气呼呼的,起身要走。

女儿学聪明了,用腿跑路,捂住耳朵,表明什么话都不听,绝不上苦肉计的当。

看看隐隐怒气的女儿,季母唯有放弃。“好,不喝了,这碗娘亲喝。傻孩子,大点有什么不好!”

大点有什么好,望舒一言难尽,“这样就很好了。”

看着当初被人嘲笑要饿死孩儿的前胸如后背的部位,天天在她老娘无微不至的牛乳喂养和揉捏缓痛之下,长势喜人!再喝下去,她怕不是要做奶牛了…

季母隔着衣用手颠了颠,不顾女儿眼神抽搐,斟酌下:“这才哪到哪,算了。以后嫁了人再长长也好。”

被占便宜习惯了,听这话半天无语:长个屁长,谁给它机会长!

“她要见我?”跑进来的桃桃慌慌张张,说秦大将军府上四姨娘来人吩咐,让望舒当下跟着进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