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整整六桌。主桌上一家四口并季家三口,七人以外,是唐伯,张三,郑大,季守,梁举。
副桌上,秦一秦二,南阳王一家四口,阿克巴,三王爷,谢信,兰蝶,陈杰,南皓……
其余四桌随意落座。
棉布屏风四周都是炭盆,炭火熊熊,望舒披着整件貂裘连帽披风,脚上是极厚的两双棉袜,每张饭桌底下是灌满热水的大铁壶,铺着厚厚的棉被,散着热水温热着饭菜和双腿。
可当把手从披风里伸出来时,指尖一阵寒冷,秦修远盛了碗热汤递过来,望舒双手捧着碗,十指纤纤,指尖丹鲜,腕间一串绿松石粉色水晶串珠,和她粉蓝色的曲裾服相益得彰。
桌上说话的说话,喝酒的喝酒,一旁的明熙偏过头说悄悄话,“娘亲,那边那个蓝色衣裳的一直盯着我头上看。”
明熙没有戴帽子,头上是一支银鎏金花绿松石树衩,坠着一颗东珠,银鎏金花不算难得,绿松石,特别是那颗东珠,极为罕见,别人看也是正常。
因为曾是前朝皇后之物,一对东珠耳环上卸下来的东珠之一,三王爷认出来就认出来呗。
“嗯。娘亲给你做的发衩好看呗!”
明熙知道发钗千金难买,挺直了小腰杆,仙童发髻上的东珠莹润夺目,“等妹妹长大了,我们一起戴出去,他怕是要盯个不停!”
一模一样的一对发钗,姊妹俩一人一个。
某个爱女狂魔男人听到“妹妹”就有点忍不住了,偏向妻女,顺手拉起妻子的手握住,源源不断的热量供给,“想抱着小四…这么热闹,她准喜欢…”
但凡能听得见声音,小人儿像那接着奏乐接着舞一样,捧场到底。
后院守得铁桶一般,望舒不赞同,“别。”毕竟是大场合,便溺难控,别人摸摸抱抱难管,人杂细菌还多。
望舒有点难以下咽,太吵,冻手,头痛。
“抱明熙?”男人退而求其次。
翻了年都十岁了!“你抱唐伯去!”
耳清目明如唐伯如张三如郑大,一下子脸色剧变,给妇人暖手的秦修远嘻嘻哈哈,若无其事,给儿子女儿夹菜。
郑大:老大没什么家庭地位,都是自找的!
饭后该告辞的告辞,主副桌的大部分人得到后院书房开“年终总结大会”。
主君主母在前,主母步子小步速慢,拄杖的主君配合着,一行人不急不慢在后跟着。
有了地龙,望舒终于可以舒舒服服脱下兜帽貂裘,里面还带着顶小黑帽,原本大伙还以为是头发,一对绿松石耳环,曳地双绕粉蓝曲裾服,身段姣好。
秦修远牵着她坐在首位,众人方才坐下。
“旧年将近,新年将至,望舒年前早早为诸位备下年礼,代表我们夫妇的一份祝福。诸位这一年辛苦了!”
“有大将军,不辛苦!”
“谢谢大将军,谢谢夫人!”
……
望舒吩咐儿女,“云骁,明熙。”
书房里一角摞起一堆大小长短不一的盒子,明熙带着哥哥对照着盒子上贴的名字,一一送出去,谢信跟在一旁核对,以免出错。
但没有万一,直至送完在场所有人,一角里还有好些盒子,谢信始终没有机会出声指点,能认出人,能对上名字,妹妹拿主意选盒子,兄长带着妹妹送礼盒,落落大方。
“大将军和夫人生养得好孩儿!”郑大观察得仔细,“引得在座做了父母的牙痒痒,还没做父母的心痒痒。”
牙痒痒,是对自己的兔崽子不满意。
心痒痒,想着以后自己的娃娃也要这样好。
“哈哈!郑将军说得对!”三王爷笑得肆意,“不过那些心痒痒的,迟早得牙痒痒!娃娃,难教得很!”
“就是!”为人父多年的陈杰点头,“打不得骂不得,还教不会!”
“大将军你快说说,咋教得!”
话一出,大家就有点脸色不好看了,无它,阿将军问的是“咋教”,口音和“杂交”一模一样。
这上百年来,汉胡两族成亲,也被称之为杂交,汉人瞧不起胡人,这个杂,是杂种之意,生出来的被汉人蔑称为小杂种。
特别是男胡女汉,最受歧视。
“我平时在家时间少,家里养孩子,教导孩子大多是望舒在操劳,文师傅是谢信谢老师,武术师傅也是我的师傅,唐叔,舞乐师傅是兰蝶老师,孩子们在读书学武学舞的年纪,也能吃苦能好学上进。”
秦修远娓娓道来,招来一对儿女,容貌出色,精神勃勃,满是人父的骄傲,站起来,一手拍着一人肩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迈过年就十岁了,爹爹希望你们兄妹俩在新的一年里,每天都能进一步。”
“是,爹!\/爹爹~”
上位一站起来,所有人都得跟着站起来,唯有望舒淡淡笑着,从容坐着。男人偏头问她,“舒舒,你有没有想说的?”
望舒偏头去看季守,季守连忙上前。
“娃娃求学是日进寸功,我们做买卖的是什么?”
“小姐,是日进斗金!”季守回答得很快,“回去我也让大伙好好学习,好好做买卖!”
“来年大有可为,我们做生意的要加油!”
做生意的梁南陈季,齐齐应是。
郑大不乐意,“夫人,你是季老板,也是大将军夫人啊,光给做生意的打气,不给我们动刀动枪的打打气?”
望舒想起什么,笑了,“等着。唐伯,你把小三抱过来。”
话一出,秦修远,云骁和明熙都笑了,唐伯更是哈哈大笑出门去。
郑大不明所以,“怎么?小少爷也能给人打气了?会说话了?”
半刻钟后,唐伯端着一盘肉在前,小绿抱着小三紧随在后。
白白胖胖的小三一双浅蓝色眸子直盯着前面的那盘肉,手指着,嘴里喊着,“打!打!打!”
就连秦修远接过来扶他站在大腿上,小家伙还是盯着那盆肉,嘴里不停地,“打!打!打!”,脚下蹬得老子快要冒烟,要往前去抓那盆肉,“打!打!”
这气打个不停!满室哄堂大笑!
冷白皮的秦修远笑得脸都红了,被小儿子蹬得两侧的小辫子都在微微晃动,“郑大,够不够?这小家伙能蹬半时辰!你们觉得不够,他天天都能喊打!”
郑大抱头狂笑,众将军着实怕了,“够了够了!”
“再蹬下去,我们都要连夜开打了!”秦二嚷一句,才刚停的笑声,又轰一声起场。
唐伯才把肉撤下去,没有肉,小三也不哭,转头去拱亲爹胸前,吃不着肉喝口奶也行!
根本没想到还有这招,望舒见状赶紧起身跑开,小三努力钻研努力扒拉娃娃,秦修远脸红得快滴血了!
“哈哈哈!”
“哈哈哈!”望舒加入了弯腰狂笑哈哈哈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