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不知道,赵向括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她家住杏花胡同。”
陈美娜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姓陈的极品,住在杏花胡同,满大院都找不出来几个。
好巧,全在她家啊。
嗯,她光荣的拥有着一家子极品,驰名内外。
陈美娜心里警惕,怕是原身之前欠下来的债,她面上却笑眯眯地转移话题,“小同志,是你呀?又被大妈们包围了?”
这一问,赵向括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也不是。”
陈美娜不动声色的套他话,“那你找姓陈的做什么?”
赵向括张了张嘴,注意到陈美娜好奇的样子,他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难道,他要说,他是来找他未来大嫂算账的?
让他大嫂趁早死了心,别想嫁给他大哥。
这话没法说,赵向括就是在这么鲁莽,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还是知道的。
他支支吾吾,张扬的眉眼上布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陈美娜看出了什么。
她眉眼盈盈带笑,皎洁如月光,“你不说的话,我可就不能告诉你了。
不然,你将来走了。我还住在这个大院儿里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没法在处邻居了。”
她皮肤白皙,一双杏眼含着一汪水,通透又干净。
这般言笑晏晏拒绝的样子,让人生不出一丝的恼怒。
也让赵向括有些脸热,小霸王一样跋扈的人,头一次不知道将眼睛往哪里看了。
“抱歉,是我没考虑周到。”
他先前问了好几个大婶,对方都不肯告诉她。
很难想象道歉的话,是从小霸王赵向括口中说出来的。
要是让赵向青知道了,怕是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毕竟,她和赵向括从小打到大,从来没有听过赵向括道歉。
陈美娜哪里知道这些,看到张扬肆意到蔫头巴脑的样子就明白了。
她噗嗤一笑,“道歉倒是不必,本就不是大事情。”
大杂院的人便是这样,住在一个屋檐下甭管吵的多厉害,对外却是极为团结的。
一个来历不明,又凶巴巴来找茬的少年过来。
他们自然是要防着点的。
毕竟,外人和自己人他们还是分的清楚的。
“那你还找人吗?”
陈美娜问他。
赵向括犹豫了下,张扬的眉眼耷拉了下去,“算了,不找了。”
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其实,就算是找到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大哥要提亲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他一旦做了决定,没有人能够更改。
他来也不过是为了心中的不平。
可是真来了,赵向括才惊觉自己的冲动,来之前竟然连对方住在哪里,具体叫什么都没打听清楚。
陈美娜看着少年五彩斑斓的神色,便知道他的选择。
“那就此别过。”
她是要出门买下乡用的物件。
没时间陪他在唠嗑了。
赵向括看了一眼她,提着一个绿色的尼龙网兜。
“你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
既然不找对方了,他自然要回去的。
陈美娜摇头,正要拒绝。
赵向括说,“就当是我谢谢你上次帮我。”
怕陈美娜还要拒绝,他便补充道,“刚好我要回去,也是顺路而已。”
赵向括拍了拍车座子,倒是没了平日的嚣张跋扈,带着几分少年郎的赤城。
陈美娜想了想,那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汽,这会属于下班高峰期。
挤的要命,于是,她便点头,“那你送我去一趟王府井的百货大楼。”
赵向括嗳了一声。
一路上。
陈美娜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赵向括在前面蹬的卖力,像是风火轮一样。
单薄的身子在风中畅行,疾风吹起来了他宽大的衬衣,像是一个行走的大面包,中间竖着一根棍,一边吹一边飞。
等到了地方后,赵向括满头大汗,“到了。”
陈美娜跳了下来看向他,赵向括眉目俊俏又桀骜。
此刻,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陈美娜,“小同志,谢谢你。”
她声音轻柔,像是羽毛在挠耳朵,痒痒的很。
赵向括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不用不用。”
手摆的拨浪鼓一样。
“上次你帮了我,这次我帮你。”
陈美娜笑了笑,“五好少年好同志。”
这话一说,赵向括脸腾的一下子红了,局促的搓衣角,她夸他耶。
夸他五好少年!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人夸过他。
一直到陈美娜都走远了,赵向括才恋恋不舍的回头。
目送着她离开后。
又狠狠的一拍脑袋瓜。
他又忘记问恩人名字了。
可惜,正要追上去问的。
可惜他被人拦着了。
“赵爷,你行啊,竟然带了一个女同志过来——”
是贺家宝。
看到贺家宝,赵向括便想到了上次,被他当枪使的那一幕。
尤其是对方提起自己恩人的语气,让他极为不喜。
赵向括拧眉,眉梢吊的老高,带着一抹嚣张,“贺家宝,你还敢来找我。”
话还未落。
在贺家宝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扬着拳头一拳头砸在贺家宝的鼻骨上,“别在爷面前出现了,不然爷见你一次打一次。”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贺家宝躲无可躲,硬生生的挨了一拳头。
当场打的鲜血直流。
贺家宝还是懵的,“赵向括——”
别以为他喊了一声赵爷,他就真是爷了。
赵向括拎着拳头,张扬又恣肆,“孙子,爷爷告儿你一声,下次在敢把爷当枪使,爷把你头拧下来当球踢。”
话落,根本不去看贺家宝是个什么神色,推着二八大杠自行车转头就走。
贺家宝抬手擦着鼻血,目送着他离开。
“老大,就这么算了?”
是他身边的小弟。
贺家宝,“不然呢?赵家的小霸王,你敢动?”
他用袖子擦血,不一会整个袖子都全部被打湿了。
疼的直抽气,小霸王下手是真狠。
东城一霸不是白称的。
赵向括打了架,不敢直接去医院,先回了一趟家洗了个澡,又拿了换洗的衣服,送到了医院去。
病房内。
赵向锋在给爷爷读报纸,王同志在削水果,见他进来。
“去哪了?”
赵向锋问,一眼就扫到了赵向括手腕上的乌青。
赵向括有些心虚,低着头,支支吾吾,“就是有事回去了一趟,给爷爷送点换洗的衣服过来。”
“对了,爷爷严重不严重?”
见他主动转移话题,赵向锋面容冷峻,放下报纸,“都要下乡的人了,还去打架,这脾气要改。”
不然,去了海岛要吃大亏。
听到赵向锋教训他这个,赵向括松口气,还以为是自己去找大嫂的茬被暴露了呢。
他当即态度良好的认错,“我知道了。”
赵向锋见他乖觉,便把报纸交给弟弟,自己则是出去了一趟,立在走廊道上。
夜色下,整个医院安静的可怕。
他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五十,马上就要到十点了。
这会,在去陈家上门拜访着实不礼貌了。
不过——
陈美娜没来茶楼,是她没回去,还是她不愿意来?
那明天的提亲?!
*
百货大楼里面。
陈美娜进去后直奔日用品档口,她看了片刻后,最后将目光放在了那红白色刀纸上面。
“同志,这个怎么卖的?”
“一毛钱一斤。”
这年头的刀纸是按斤来称的,算是半个奢侈的物件了。因为普通人上厕所,要不用树叶,要不用报纸。
舍得买刀纸的人倒是不多。
陈美娜摸了下刀纸的质量,有些扎手,但是现在没有比这东西更好的存在了。
她拿了一沓出来,“帮我称一下。”
售货员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
“七两。”
要知道,这已经是极为厚的一沓子了,就是装行李里面怕是都不好塞进去。
陈美娜看着东西多,便不想要了,出门在外拿东西多最是麻烦的。
但是转念一想没有卫生巾,来月事的时候光用卫生纸废的很快。
她咬咬牙,又加了一沓子进去。
“我要两斤。”
这是她算的来一次月事最少的用量。
售货员看了她一眼,又称了下,“两毛。”
陈美娜嗯了一声,接过大大的一袋子刀纸,把钱递给她。
没急着离开,而是在里面又转了转。
不过,她妈基本上都备齐了,所以她也没买别的,在出去的时候,又去了下菜市口。
连大白菜都要靠抢,她来的晚什么都没抢到。
倒是遇到一个卖鱼的,陈美娜问,“这鱼多少钱?”
“四毛五一斤。”
比肉便宜,但是这条鱼大,几乎有六七斤了,算下来要好几块钱。
陈美娜吸溜了下口水,那她去了海岛,有了捕鱼达人技能,那还不发了?
一条鱼按照三五块来算。
要不了多久,她就是万元户了。
想到这里,陈美娜心里美滋滋的,连带着下乡去海岛的心思,也越发迫切了几分。
买完了东西回到大杂院后,本该安静的大杂院,此刻却格外的热闹。
梁干事拿着大喇叭在大院天井处通知。
“家中有下乡人员明天早上八点半,统一在知青办集合,所有人准时到,不得迟到。“
这话一落,整个大院都跟着安静了下去。
“这么快就到下乡时间了?”
“咱们大院儿有几个?”
“好像就晓兰一个吧。”
梁干事听到这话,看了一眼陈家,陈美娜也是下乡的,但是上面给的通知是暂时不放出去。
梁干事便没说。
“好了,回去收拾东西吧!”
说完这话,梁干事便离开了,刚好遇到了从外面提着,大包小包回来的陈美娜。
四目相对。
粱干事,“知青们明天在知青办集合,十点四十的火车出发。”
陈美娜思索了下,“那我在火车站等人。”
她就不去知青办了,知青办人多口杂,怕突生变故。
梁干事知道陈美娜的情况特殊,他颔首,“别迟到了。”
陈美娜点头,目送着他离开。
等她进去大杂院的时候,整个大杂院已经炸开锅了。
所有邻居都围着高晓兰。
“晓兰,你明天就要走了,东西准备齐了?”
“你这次下乡的地方是哪里?”
高晓兰情绪不好,她红着眼摇头不说话。
倒是,她妈荷花婶在旁边替她回答,“东西也没啥准备的,反正下乡的地方都有。”
“我家晓兰去是黑省。”
提起这个,荷花婶就有几分得意,“她哥找关系给她安排的,黑省可富饶了,她过去受不了太大的罪。”
看到母亲这样。
高晓兰一下子哭了起来,跑了出去。
荷花婶莫名其妙,“你这丫头真是不知道感恩,你知不知道你哥为了让你去黑省,费了多大劲吗?”
“你还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听到这话,高晓兰跑的更快了。
迎面就撞上了,刚进大杂院的陈美娜。
“对不起。”
高晓兰飞快地说了一声,便跑没影了。
陈美娜看了下衣服上的泪渍,她没说话,安静的往里面走。
她一进来,原先热闹的大杂院瞬间跟着安静了下去。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着一哄而散。
陈美娜不以为意,回去后这才注意到,她家门竟然关着,母亲苗银花也不在家。
她思索了下,便提着袋子出去找人了。
大院天井处已经没人了。
只有高晓兰躲在朱红色的老门洞后面,悄悄的哭。
陈美娜知道她为什么哭。
她把袋子里面装的刀纸扯了一张递给她,“擦擦。”
高晓兰抬头看了过来,一双猫儿一样的眼睛,因为哭过澄澈又明亮。
像是没想到陈美娜会给她递纸过来。
“不要??”
陈美娜把刀纸收了回来,转头就要走。
高晓兰却突然道,“我看到你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陈美娜有些没听懂。
“我在知青办看到你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