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如何?”凤筠问为首的阿嵩。
阿嵩咬咬牙,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凤大小姐,我们几个已经探查过。前方的出路……已经被尽数堵死了。”
凤筠了然。
她又问:“若我们所有人合力冲出去,有几成逃生的希望?”
阿嵩再次艰难开口:“三成……”
她明白,说是三成,实际的意思便是不足一成。
“那还是散开来吧。”她道,“你们之中谁的轻功最好、脚程最快?”
众人都看向阿恒。
没想到竟是这个傻子。
凤筠看向他的时候,他没控制住,往阿嵩身后躲了躲。
“你,过来。”她伸手一指,阿嵩在他屁股后面踢了一脚,将他推了出来。
凤筠吩咐他道:“太妃还有一线生机,你将太妃背起来,尽快去往那个叫作浑融的和尚处。”
待这几人抒发完愕然与庆幸,她又问阿恒道:“你知道那和尚的住处吗?”
阿恒怯怯地点了点头。
她扑到段少允身前,开始扒他的衣裳。
其余的人虽一时摸不着头脑,却也没出声制止。
幸好天气寒凉,哪怕被扒去了斗篷和外袍,他还剩着几件衣服,勉强不至于冻死。
凤筠瞄了两眼在场的几名暗卫,将两件衣裳分别丢给了其中个子稍高些的两人,命他们披在身上。
“你们二人跟着阿恒同去。记住,只需远远跟着,一旦遇见刺客,便想法子将人引开,切勿正面对敌。”
她刚吩咐完,周边的树丛里已然出现枝叶被拨动的异响。
众人心里都是一紧,手中的刀剑也都握紧了。
“快去!”她催促一声,阿恒等人不再耽搁,立刻扶起太妃,奔入林中。
下一刻,数道箭羽疾射而来,发出破空的尖啸声。
仅剩的两名暗卫挥剑格挡,剑身与箭镞撞在一起,迸溅起点点火星。
凤筠急道:“立刻散开!否则今夜我们全要死在此处了!”
可两名暗卫却都看向段少允,其中一人开口道:“我们誓死保护主子的安危,哪怕毫无胜算,也不能丢下主子,自己逃命去……”
“按凤大小姐说的去做。”段少允简短地吩咐了一句。
两位暗卫交换了视线,这才抱了抱拳,一左一右分别遁入林中。
段少允抽出佩剑,另一手揽住凤筠的腰,以轻功带着她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当几名刺客追上来时,他一手护着她,一手奋力应对。
一片混乱中,凤筠只见无数剑花将月光打得像裂开的镜面,照得人眼花缭乱。
刀剑激烈碰撞,时不时发出铁器相击的锐响,有时近在耳边,简直堪比雷鸣。用力之大,令人瞠目。
而她则随着他身形步法而动,不多时便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因他们分散逃离的缘故,追来的刺客并不算多。段少允以一己之力,斩杀两人,又勉强挡过了剩下两人的追堵,闪身带着凤筠继续往林中飞驰。
凤筠早知他内力深厚,武功也不弱,但没想到竟已精进至此,甚至比妥妥也差不了多少。
也难怪他刚才失去理智时,那几个暗卫都拿他毫无办法……
现如今回想起来,她都有点为以前的自己后怕——那时她不知多少次把他逼得想杀人,也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侥幸活到现在的……
当两人暂时摆脱追捕,躲在一块巨石与树木形成的阴影中时,她这才有机会抚着自己的胸口,顺了顺气。
“凤筠……你今夜为何会来?”他压低声音问她,语气小心又急切。
从始至终,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就没放下来过。
她这才想起来,她还有账没跟他算呢。
“你以为我想来?”她恼怒地睨他一眼,挥手将他的手打掉,“若不是你的暗卫拿着那面具潜入我房中,扰我清梦,我此刻还在床上舒舒服服躺着呢!段少允,我告诉你,我若是被你拖累,死在此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听她提起那面具,他的脸上浮起一阵滚烫躁意。
他从来没想让凤筠发觉面具之下的真实身份,他宁愿扮成小太监,或者是某个神秘的刺客,也不愿她识破面具下的人其实正是他。
一方面,那张面具让他能泰然地重新站在她面前,再一次听到她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能够再一次见到她并不客气敷衍的笑脸。
另一方面,他换个身份接近她,是想让她能够没有芥蒂地接受他的出手相助,而不用顾及以往的恩怨。
可如今,这张纸终归还是被突兀地捅破。
往后,他再也无法轻易接近她了。
不过,更让他难安的是,她向来非常不喜欢被人欺骗,这下八成要更讨厌他了。
“面具的事……是我不好。我骗了你。我没想到他们竟会拿它去找你。”他顿了顿,“可我戴着面具时所做的事,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本不必为此趟这趟浑水。”
凤筠觉得他的话还挺有道理。
那些事本就是他自己往身上揽的,与她又有何干系?
这下好了,后面的刺客马上又要追过来了,她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竟要陪他死在这里!
世上有后悔药可以吃吗?
见她冷着脸不看他,他扳过她的肩膀,轻声而郑重道:“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
凤筠撇撇嘴,不置可否。
眼看着又有箭羽射过来,段少允将她护在身后,挥剑格挡。
凤筠见这波攻势似是比之前的更凶猛,顿觉不妙。
她一把扯住段少允的肩头:“他们人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怕是不行。我们往净慈寺后面的方向走。”
段少允蹙眉:“可寺后是悬崖,再无退路了。”
“此路不通,难道别的路就行得通?眼下的情形,万丈悬崖也好过刀枪暗箭。”凤筠催促道,“快跟我来!”
段少允略一迟疑,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这段路程并不长,但是万分凶险。
有几次,箭矢甚至射穿了两人的衣角,仅差分毫的距离便要刺入身体。
紧随箭矢之后,是一个又一个络绎出现的蒙面人,仿佛砍也砍不尽,杀也杀不光。
待绕过寺庙,来到后方的悬崖边时,段少允已几近力竭。
这一路走来,他竟当真一直将凤筠牢牢护在身后,有几次,她看着那刀尖离自己心口仅有寸许了,却都被他以极其刁钻的招式将对方卸了力,甚至不惜把剑锋引向自己,只为保她毫发无损。
他的手臂被划开第一道口子时,凤筠只觉意料之中,一颗心还算冷静。
随后便是第二道……
第三道……
再后来,凤筠也顾不得数究竟他受了多少道伤了,而且她也数不清了。
她只知道,后来再听到利刃划破衣裳、皮肉的裂帛之声,她心都要跟着颤上一颤。
待退至悬崖边时,她无非是衣裳擦破了几处,而他的素白衣衫上却开满了点点血花,令人触目惊心。
见他踉跄了一步,凤筠下意识伸手去扶,可摸到的衣袖竟都浸透了黏腻的血液,被夜风吹透,将她冰得指尖发颤。
段少允望了眼身后的深渊,又望了望前方潜藏着浓浓杀机的树林,再开口时,声音疲惫,却也平和:“凤筠……等下他们追过来时,你便将我推出去,然后亮明身份。这些刺客是皇兄的人,他必不会杀你。这是唯一的法子了……对不起,连累你经历了今日这一遭……你还生我的气吗?”
今夜第一次,他脱力般地将头埋在她肩上。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却又道:“算了……你别说了。我不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