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而云歇,雨凝而天定。
天地间的一切,于此刻似是归于沉寂。
谛听负手而立,仰望着浩瀚寂静的天阙,仰望着那似是由亿万虚幻长河交织而成的梦幻道果,仰望着那道古老而永恒的身影,祂的神情无比淡漠。
此刻,祂的耳畔那似是古老圣歌般轻语响起:“造化圆满,玉虚掌教,原始天尊,陈休!”
煌煌之语,回荡天际,荡涤诸天。
梦幻的道果,也在这一刻,彻底定格!
似是永恒!
“大道执掌,神通无量,此为造化之圆满,亦为仙道之极!”
谛听轻声自语间,缓缓抬手。
一抹幽深而晦暗,混沌而古老的因果之线悄然浮现!
混沌而沧桑,无垠而古老,无限而沉重,似是这浩瀚而苍茫的宇宙都无法承载这一根因果之线。
“成功了........”
谛听轻声呢喃,眸间多了几分释然。
祂缓缓转身,凝望着这道高大的身影,轻轻一笑:“谛听于此恭贺大天尊功行圆满,证道仙位之极!”
陈休的眸子无比幽深,缓缓道:“这一局,是我输了。”
“呵,那倒是我的莫大殊荣。亘古至今,又有几位能够于因果对弈之中,赢下原始天尊呢?”谛听咧嘴一笑。
祂的口中,有着暗金色的血珠滴落。
“休踏足此方天地的那一刻,已经在你的局中了吧?”陈休淡笑着开口。
“咳——”谛听掩嘴轻咳,面色苍白了几分,颇为自豪地大笑着道:“不错!”
言语间,祂的眸子掠过萧龙象,似是在欣赏精致的艺术品,轻声道:“先天道体、皇道命格、腾龙之运,享大世之气运,承法理之守护!我为你准备的弈子,很不错吧?”
“纵然于诸天万界之中,都可为上品。”陈休轻叹一声,掠起一抹无奈的笑容:“我以为是江湖偶遇,山水相逢。没想到,却是你的潜心布局。我的一切行动,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吧?”
谛听重咳一声,掠起一抹狠辣而得以的狞笑:“没错!我虽无光阴之法,无以窥见长河之上的无穷未来。但,我能安坐于此,以我之心演绎未来的诸多方向!亘古岁月之中,我推演了无数的可能,已然臻至无量摩柯之数!一切的未来,一切的走向,我早已推断!”
“你踏入此间的那一刻,未来的走向会是如何,我早已了然于心。”
祂缓声道:“你以陆仙为明饵,故设迷局,以此垂钓天下,引诱大幕后的隐匿者。再以萧龙象为暗饵,看似是在护送陆仙,实则以明饵藏暗饵,在看似不经意间的战局之中表现萧龙象的不凡和蜕变,以此确定天外神只的存在,加深祂们心中的忌惮!洛水之上,大战迸发,一缕真意威压邪君,至此,你的第一步棋彻底下完!”
“这仅是第一步,却是已然调动天下!即使是我,也得承认,你的落子无比精彩!以陆仙和萧龙象这一明一暗的两枚弈子为引,在一步一步地缓慢前行之中,迫使幕后的那几位无奈入局!而今,江湖四君已然现身,邪君已然落败,你的第一步棋初见成效,马上该是再度落子,下这第二步棋了。”
陈休轻轻鼓掌,感叹般道:“很厉害。那么,谛听阁下,休的第二步棋又是如何落子,你可曾知晓?”
谛听轻轻一笑,自信而认真地道:“你的第二步棋,当是于今晚落子!夜影阁第一的邪君落败,陆仙依旧安然无恙,即将于明日正式踏入皇城!那么,最后的机会,便是今晚!纵然祂们无法知晓陆仙入皇城这一举动背后的深意,但也会行动!因为,你在此世的落子之中已然告诉祂们,你的实力很强,凌驾于此世之上,是为天外神明!而作为天外神明的你,却是如此重视陆仙,这是给所有人的暗示:陆仙很重要!”
“今晚,无论是所谓的江湖四君,还是夜影阁的诸多杀手,定然会倾巢而出!而你的第二步棋,则是在破晓的三更天前,让他们尽数落败!我想,你应该会让那位萧龙象打破人之极限,迈入此世神明之境,再度显化神迹!如此,幕后者的手中将无有能够调用之人,而此时天际又是即将明亮,天将破晓!陆仙即将入皇城,你的谋划看似即将成功!双重压力之下,祂们便会亲自降世!”
啪——啪——
陈休轻轻鼓掌,“厉害,厉害!因为你猜到了这一切,所以才会刻意于此间化萧龙象为鱼饵,钓我现身!”
谛听轻轻一笑:“没错!萧龙象是你的重要弈子,对于你的谋划颇为重要!只要我能够利用,你必然会现身!只要你现身,一切就会按照我的剧本走!”
“自证道造化至今,这是我第一次在博弈之中落败。”陈休缓声开口,话语凝重:“无法勘破未来,却是凭借推演达到这一步,你真的很厉害。”
纵然是他,此刻也是轻叹一声,话语间多了几分敬意:“只是,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安心凝神,枯坐于此,推演无穷尽的未来!
一日推演,两日谋划,三日依旧,循环往复!
这般枯燥而沉寂的岁月,祂坚持了万古岁月,知晓的未来之方向已达无量摩柯之数!
诸多可能,尽数了然于胸。
这份恒心和坚韧,即使是陈休都自愧不如。
“当然值得。”谛听扯出一抹艰难的笑意,“你知道,这方天地的由来吗?”
“愿闻其详。”陈休轻声道。
此刻于他的法眼之中,而今的谛听恰如风中的残烛,光阴将尽,岁月将终,即将逝去。
谛听凝望着远方,似是有着追忆,话语间都多了几分温柔和思眷,轻声道:“我的主人曾经立下大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此方天地,即为祂渡化皈依之净土!只可惜,昔日浩瀚净土亿万劫,而今唯有此方天地弥留于世。余者,皆是消亡于那场浩劫之中。”
陈休眼眸闪烁,似有明悟,淡声道:“天庭坠落之劫?”
“是的。”谛听长叹一声,话语间有着几分无奈:“幽冥炼狱,九幽森罗,纵然万佛降世,亦然难渡。以至浩瀚灵山之上,万佛沉寂!纵然如此,主人依旧期待着孤身渡尽幽冥,化尽灾劫。即使于我而言,都觉得这是痴心妄想!”
“但是,菩萨依旧选择了这一条道路。”陈休缓声道。
“是啊!主人依旧选择了这一条无比艰难的道路,甚至立下宏远,发下无上誓言。”谛听轻声开口,“因为,祂有了盟友!”
陈休的眸子陡然变幻,寒声道:“天帝!”
“天帝衍化幽冥鬼帝之身,妄图执掌幽冥阴土,瓜分幽冥之权柄。衍化幽冥之地为神御阴土,便是需要化尽其中的怨魂厉鬼,这和主人的道路殊途同归。”谛听微微俯身,五指掠过脚下的尘土,似有怀念般道:“此方天地,即为天帝镇压,主人渡化成功的第一方阴土。”
原来如此!
陈休若有所思般微微颔首。
此前的诸多不解,此刻已然清晰。
为何【武神典】的纯阳之卷会在此间之世,而阴邪之卷则是在蚩尤的手中?
因为,天帝即为昔日的人皇!
荒古之时,蚩尤于涿鹿之战落败,人皇定鼎天下!
典籍之中亦有所记载:“人皇合鬼神于泰山之上,驾象车而六蛟龙,毕方为锖,蚩尤居前,风伯进扫,雨师洒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腾蛇伏地,凤皇覆上,大合鬼神,作为清角。”
或许,武神典的纯阳之卷,便是在蚩尤落败臣服后,人皇得到的战利品。
“我于此间证道圆满,想必也是天帝的手笔吧?”陈休意味深长地开口。
谛听轻轻颔首,身影摇曳。
此刻的祂,似是将灭之烛,生命黯淡。
“没错!因为此方天地,乃是天帝陨落之前,弥留于世的最终后手!”谛听淡然道。
天帝的最终后手?
陈休眼眸流转,似是有所明悟,轻声道:“此方天地,是解开光阴刀封印的钥匙!”
此前,他证道圆满之际,那浩瀚而纯粹,包容无量光阴的纯净之力,正是源自光阴刀!
“没错。”
“封绝星辰的浩然天壁,实则是光阴之力的具现化,是为守护之阵,亦为杀戮之阵!任何妄图踏入此间的幽冥厉鬼,都会于那无边无尽的时光之中迷失方向,永远无法行到尽头!”
“这是天帝的布局!纵然是造化境大神通者,踏入其中亦是寸步难行!”谛听坦言道。
陈休轻轻抬手,瑰丽而梦幻的光阴刀悄然浮现。
清如秋水,古老而永痕,虚幻而真实。
清澈的刀刃之中,似是足以映照出万古的岁月痕迹。
这才是真正的光阴刀!
陈休的眸子无比幽深晦暗,淡漠而平静地道:“光阴刀之中蕴藏的浩瀚之力,是历代执掌凝练的光阴之力吧?历代的执掌者,在天帝的眼中,皆是炼制无上灵丹的药材!祂借助光阴刀,将历代的执掌者彻底吞噬,化为纯粹的光阴之力存于刀刃之间!十年、百年、千年、万年,无尽的执掌者被吞噬,被炼化,蕴含于光阴刀之间的光阴之力也越发纯粹和极致!”
“你所提及的最终后手,应该便是这份力量吧?这份足以让造化境大神通者须臾之间证道圆满,凝练虚幻道果的纯粹力量!”
说到这里,他咧嘴一笑,似是有挑衅般玩味道:“只可惜,天帝的这份万古布局为我做了嫁衣!哪怕是昔日的天帝,怕是都无有预料到,万古之后,真的有人能够踏足于此,以虚空印之术闯过祂留下的守护之阵!”
“更让祂想不到的是,闯入之人即为光阴刀的执掌者!”
谛听悠然一笑,神情泰然:“这一代的光阴刀执掌者,为再世人皇,更是玉虚宫的原始天尊!这让推衍未来至无量摩柯数的我,都心中震撼!天帝无有预料到,也在情理之中。”
陈休轻轻抬手,那似是混沌无极的因果之线悄然浮现。
他淡声道:“你做了这么多,布局如此之久,为的便是休证道圆满之际,背负和你的这一份因果?”
“是的!”谛听沉声开口,话语肃穆而悲凉:“主人陨落,我想要为祂复仇!但在万古之前,我已然身受重创,虽能于苟延残喘之中活下,却是再无昔日之神通!”
“我曾经期待着天帝归来,为主人报仇!但在日复一日的推演之中,我算到了天帝陨落的可能!倘若天帝真的陨落,那我只能将这份力量交付于祂者!而想要制衡一位造化境大神通者,寻常之法,定然不可,故此我想到了因果大道!”
陈休饶有兴趣地道:“倘若,闯入此间的我,无有执掌光阴刀,那你会怎么办?”
“我知晓如何感应光阴刀之所在,自有后手!我可以让祂得到光阴刀,且于归来之际,为因果所束缚!一切,第在我的推演之中!”谛听的话语很平静,但却是让陈休心中微寒!
连这个,都算到了吗?
滴水不漏,实在堪称恐怖!
“现在,你彻底炼化了那份光阴之力,证道造化圆满,背负了因果!我的心愿,也终于了结,也该消失了。”
平静话语之间,谛听的身影近乎朦胧。
斑驳如金辉般的火光绽放,祂似是即将消散。
“既然受了你的恩惠,以此背负了这无量因果,那么,休自会了结的。”陈休缓声道:“无生老母,掠夺了地藏王菩萨幽冥之权和无量净土的神明,我会替你终结祂的!”
谛听微微颔首,从容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眸!
而后,祂的身影彻底消散!
无有痕迹弥留,仿佛不曾存在一般!
陈休的眸子掠过萧龙象,轻轻抬手,一抹龙影没入他的体内。
随后,轻打响指,凝滞的时光再度开始流淌。
萧龙象如梦初醒,耳畔似是听到了随风而至的细语:
“这一盘棋下到了现在,也是时候该收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