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坤，”
首位那位被称为“掌刑人”的枯槁老者，眼皮都未抬，声音嘶哑地问道，
“刚才你说，李凡动手前，我刑殿的人……确实出言不逊了？”
赵坤额角渗着细汗，躬着身子，硬着头皮回答：
“回大长老，据……据当时在场的几人说，那位刑堂人员言语间确实对李先生的身份和过往有所……有所提及，带了些……嘲讽之意。”
他不敢说得太直白，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嘲讽几句，就要偿命？”
那面色阴鸷的男子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
“还是在我刑殿的地盘上！这简直是视我刑殿如无物！按我说，就该……”
“廖先生稍安勿躁。”
旁边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打断了他，慢条斯理地推了推眼镜，
“问题的关键，恐怕不在于那人该不该死，而在于，‘辱王’这个罪名，由谁来定？又依据什么标准来定？”
他看向赵坤：
“赵堂主，李凡说‘辱王’，这‘王’，指的自然是他北境龙王的身份。
可咱们刑殿的法典里，好像没有‘北境龙王不可辱’这一条吧？更没有因为几句口角就地处决的先例。
难不成，我们刑殿办案，还要参照《北境龙王行为守则》？”
这话带着几分调侃，却也点出了核心矛盾。
刑殿自有刑殿的规矩，李凡却用了北境的规矩，在刑殿的地盘上，杀了刑殿的人。
这事儿，怎么算？
“哼！强词夺理！”
被称作廖先生的阴鸷男子冷哼，
“就算以前是龙王，也不能在我刑殿之内，草菅人命！我看，他就是恃武行凶，目无法纪！”
廖先生越说越激动，猛地站起身，环视众人，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既然他如此看重他那‘王’的身份，行事又如此霸道乖张！
那不如就让他好好当一次‘王’！
我提议——三日之后，公审李凡！就在刑殿审判台，全程向全国转播！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位曾经的北境龙王，如今在我刑殿面前，是个什么货色！
也让天下人评评理，他这‘王威’，到底合不合规矩！”
“什么？！”
“全国转播？！”
“廖兄！你疯了？！”
....................
这话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整个议事厅瞬间炸开了锅！
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掌刑人都猛地睁开了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诧。
“荒唐！简直是荒唐！”
一个身形魁梧，肩章上带着将星的老者霍然起身，怒目圆瞪，
“直播公审？这是审判，还是要把龙王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你们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龙王镇守北境十载，立下多少汗马功劳？青龙军百万将士视他为信仰！你们这么做，是想让北境翻天吗？！”
“马老将军此言差矣！”
廖先生立刻反驳，
“功是功，过是过！不能混为一谈！
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他李凡在我刑殿公然行凶杀人，难道因为他过去的功劳，就能法外开恩？
全国直播，正是要彰显我刑殿的铁面无私，光明磊落！
免得事后有人说我们刑殿暗箱操作，严刑逼供！
让那些质疑者都闭嘴！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再说了，他自己不是口口声声‘辱王’者死吗？那就让全国人民都听听，我们那位工作人员到底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值得他当场下此杀手！也让他自己好好解释解释，他的‘规矩’，凭什么大过我刑殿的法度！”
“你这是在玩火！”
马老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
“直播一旦出去，舆论哗然，青龙军那边若是因此生变，边境不稳，这个责任谁来承担？你廖屠？”
廖先生脖子一梗：
“为维护法纪尊严，这点风险算什么？我相信军部的将士们都是明事理的！”
“你相信？你拿什么相信？”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阿诚淡淡地说了一句”。
“诸位，诸位，都少说两句，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阿诚脸上挂着和事佬的笑容，双手向下压了压，
“廖先生的提议，确实……嗯，比较大胆，风险也显而易见。马老将军的顾虑，更是重中之重，军心稳定，关乎国本，不可不慎。”
他话锋一转：
“不过，此事确实棘手，李凡的身份特殊，影响巨大，完全秘密审判，恐怕也难以服众，容易引人猜测，反而不美。”
“依我看，不如这样，”
阿诚提出一个折中方案，
“公审还是要审的，毕竟人是在刑殿没的，总要给个交代。
但全国直播就不必了，影响太大，不好控制。
我们可以这样，三日后，依旧在刑殿审判台进行审理，但改为内部审判。
不过，为了体现公正，可以邀请各方代表前来旁听。
比如，军部可以派代表，内阁可以派代表，甚至……
如果他们愿意，龙王在北境的一些旧部，也可以推举一两位代表过来。
如此，既能保证审判的严肃性，又能堵住悠悠众口，诸位以为如何？”
这个提议，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赵坤第一个点头附和：
“阿诚先生此言有理，如此操作，既合规矩，也全了各方颜面，属下认为可行。”他可不想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廖先生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甘心，但他也知道，全国直播的提议确实太过激进，阻力太大，能争取到公开审判，并允许各方旁听，已经算是部分达到了他的目的。
马老将军哼了一声，没再反对，显然这个方案他也能接受。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首位的掌刑人。
掌刑人枯槁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发出笃笃的声响。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看就这样办吧。赵坤，此事由你负责安排。务必周全，不得有误。”
“是！大长老！”
赵坤连忙应下。
“至于旁听人选，”
掌刑人顿了顿，补充道，
“军部、内阁，各限三人。北境那边……也派人去问一声，他们若想来，便派两人过来。仅此而已。”
“是！”
“好了，都散了吧。”
掌刑人挥了挥手，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争论从未发生过。
.......................
与此同时，京城，某处守卫森严的红墙之内。
一身素雅长裙，气质空灵的龙女若曦，正站在一位身着中山装，面容威严，正在挥毫泼墨的老者面前。
“君上，”
若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刑殿那边……带走了龙王，您……”
老者笔走龙蛇，头也未抬，声音沉稳：
“知道了。”
“那……”
“放心，”
老者落下最后一笔，将毛笔放到砚台上，这才抬起头，看着若曦，眼神平静无波，
“刑殿那几个老家伙，还没胆子真动他。审判是流程，做给某些人看的。暂时，他无性命之忧。”
若曦微微蹙眉：
“可他们要公审……”
“是内部审，邀请了旁听。”
老者淡淡道，
“我盯着呢。”
得到这个保证，若曦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头那块大石并未完全落下。她行了一礼，默默退下，背影带着几分沉重。
待若曦离开后，一个穿着秘书制服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进来，低声汇报：
“君上，北境军区急报。钟远山将军的‘惊雷’联合演习，已于一小时前提前开始。同时，军部纪律委员会配合行动，在演习区域内展开了紧急肃清，据报，已控制了十几名……与龙王旧部关系密切的中下级军官。”
正在欣赏字画的君主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
“提前了？还搞肃清……呵呵，这个林傲峰，动作倒是挺快。”
他沉默了片刻，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传话给刑殿，审判可以，但要按规矩来。告诉他们，有些人，有些底线，是不能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