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的电梯开启声响起时,何玲玲也终于恢复自我掌控意识。
她缓缓伸出手摸向许寒还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从痉挛的喉管中吐出一口浊气,声线尾音还有些颤:
“……快,快离开这里。”
是意识侵略。
这部电梯,正在缓慢模糊玩家意识,同化侵略玩家所有视线、脑部意识。
然后,让玩家自己杀了自己。
何玲玲不觉得,在自己的两只眼球都离开自己的时,她还能好好的活着。
走出电梯踏上一楼的走廊时,何玲玲不受控制无声地干呕。
太恐怖了。
这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大脑被短暂同化,甚至连眼球爆眶而出的疼痛让何玲玲的视线短暂陷入了黑暗中。
她再次什么都看不到了。
就像以前一样。
再次失去能看见世界的恐惧让何玲玲无意识地抠紧墙壁。
身后,许寒担心的声音传进耳中。
“你怎么了?是刚才眼睛,很痛吗?”
怎么可能不痛?
许寒问完这句话都想甩自己两巴掌,早知道他作为旁观者在看到那一幕眼睛都痛了,更何况何玲玲还是当事人!
“不,不是痛……”何玲玲摇头,她闭了闭眼睛,能感觉到冰冷液体顺着她的眼眶脸颊缓缓滴落。
不会是眼泪,那就只能是血了。
果然,许寒惊恐地声音响起:“何玲玲!你,你眼睛流血了!”
“……我,看不见了。”
何玲玲茫然回头,在这一刻,她似乎听不见许寒焦急的声音,也感受不到许寒拿出纸巾给她擦脸的动作,只是一把抓住许寒靠近的胳膊,再次重复道:
“我,我又看不见了。”
其实这种看不见东西状况在游戏副本内出现了挺多次,但从来没有任何一次会让何玲玲这么恐惧。
因为「鬼瞳」的原因,她能感觉到,这一次失去视觉的时间,一定,一定会很久很久……有可能会延长到这次游戏副本结束。
在这期间,一个只会拖后腿的瞎子,有谁会一直带着她?有谁会想要一个随时会暴露自己的累赘?
哪怕有,何玲玲也不愿意拖累。
“看不见了?”
许寒茫然了一秒,随即扶着手软脚软的何玲玲小心翼翼躲进一间看起来像是放着清洁工具的杂物间内。
他先是将何玲玲推进去,随后探出脑袋看了眼昏暗的走廊,确定没有任何东西后关紧房门。
“没事没事,我能治好你的,但是今天晚上不行了,只能等到我们躲到白天后在治疗……毕竟我的技能冷却期有八个小时哈……”
许寒碎碎念的声音不断传进耳中,这一次,何玲玲却没觉得吵。
大概过了好几分钟,何玲玲才说话:“许寒。”
“嗯?”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说话?”
“……”
许寒这一次沉默了很久很久。
何玲玲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很可能触犯到了对方的雷点,瞬间解释:
“我随便问问的,你要是觉得不好说就忽略我——”
“没什么不好说的。”
许寒用手扒拉了下旁边放满毛巾一类的东西,“因为我以前说不了话。”
何玲玲一愣。
“哎可别误会啊,我不会不会说话,是不太能说不了话,然后加上我当时也不想说话嘛,就有点,有点类似于以前那个自闭症哈哈哈,好吧,其实我没有自闭症,我就是,就是生病了。”
许寒耸了耸肩,他望着杂物间内黑漆漆的小窗户,目光短暂地模糊了一会儿。
“我……其实是个脑瘫,”许寒挠了挠头,“当时我妈小时候一个人带我可费劲了,特别是后续我还查出来有心脏病的时候。”
“我爸,呸,不是我爸,就是那个提供了一部分基因的男人就直接跑了。我记得那是我六岁的时候,好不容易能下床走路嘛,我就想着去给我妈一个惊喜,然后我就在书房门口看到我妈跟他大吵了一架……”
许寒无意识地搅了搅手,“他说我是个累赘嘛,然后我妈就吵说一直都是她养我照顾我,家里的钱也都是我妈赚的,他一个大男人天天花女人的钱不出去上班就算了,凭什么连自己的孩子都骂,我妈当时也是生气,直接就指着那个男人鼻子骂——不就是在外面养女人生了个儿子想抛妻弃子吗?别讲这些——”
“别说了。”
何玲玲在黑暗中精准地握住他的胳膊,小声道:
“别说了。”
“……嗐,后续就是我妈跟那个男人离婚了,我妈可牛了,知道那个男人想趁机分钱,直接找一堆证据给他搞到净身出户,一毛钱都分不到灰溜溜被赶出去了。”
许寒说到这低低笑了一声,拍了拍何玲玲的手。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以前就是挺难看的,嘴歪眼斜,走路说话都走不顺畅,再加上后来又查出心脏病嘛,本来呼吸就不太那什么,后续连话都说不了太多了,我妈为了我,一直加班加点的工作工作工作,也没什么时间陪我……我是很理解我妈的,她一辈子都太苦太累了,又生了我这么个拖后腿的儿子,好不容易养了二十年的儿子最后还死了……”
何玲玲无神的眼睛望着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许久后,何玲玲低声说:“她很爱你。”
“我知道啊。”
许寒低笑说:“我也很爱我妈。”
何玲玲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嘿,看不出来吧?”许寒摸了摸自己俊俏的脸,嘿嘿笑道:
“我以前那样真挺不好看的,所有人都懒得看我,当然这只是我自己想的,我当时自卑嘛,不过果然我健康了就是长的帅,我就说嘛,我妈长那么漂亮,那个男的别的不说脸确实还可以,我怎么可能长的丑呢……”
许寒还是那么喜欢说话,但这一次,何玲玲只是靠坐在一边,无声地闭上眼,内心很平静。
是一种,很难用言语描述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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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陈毅独自出了电梯,抬头看向此刻完全诡变的四楼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