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入里屋。
屋内是一排排书架,上面堆放了各种资料。
林岚跟我年纪相仿,阮玲香是十九年前离宫的,当时有传闻她已有生孕。
假设林工与阮玲香的事件有关,那么和他有关的记录应该是十九年前的名册里。
我找到了十九年前的花名册,上面记录着每一天,每个人的考勤。
厚厚一本,将每个人的出勤了几天,事假,病假,记得清清楚楚。
我翻到了一页,有明显剪裁的痕迹。
这一页上的人,以及后面的考勤都被直接裁掉了。
是谁?
我再翻了翻了,翻到了一个姓林的名字。
林海,御医,在五月初五下班离宫后失踪。
失踪……
林海是正常打卡下班的。
所以,不一定是失踪,是逃了。
但第二天,他再没来宫里,之后也查不到他的去向,所以定为失踪革职。
那么被裁掉的这部分又是谁的?
我想了想,往前再找了一本。
又是厚厚的一本。
名册是根据品阶来的,被裁掉的这一页位置靠前,所以应该是品阶比林海更高的御医,在御医院里有一定的官职。
有可能是院判,甚至是副院长。
我再翻了翻另一本,找到了一个名叫孟成德的,正三品的副院使。
上面还有他的年纪,五十多岁,果然是一名老御医。
对他的介绍是擅长针灸与妇科。
除此之外,还有几月几日他去了哪宫哪苑,给谁看了病。
翻到后面时,他的地方变得集中,都是香凝宫,给玲香公主看病。
我立刻再翻找林海的。
发现林海是跟着这个孟院使的,他负责审核药方,抓药,监督煎药。
我将两本花名册放回原位,心里已经有了数。
从院长屋出来,那几个御医对我又是客客气气点头,告诉我院长带林岚去了书库。
书库是一整栋书楼。
我上了书楼,在三楼找到了院长和林岚。
林岚手捧一本古籍,眼睛里闪着光。
老院长也拿着另一本扶着眼镜细细看。
我轻轻上前:“院长。”
老院长看见我,还是像是有点不习惯地匆匆行礼。
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我想起了曾经的林工。
“院长可方便移步?”我轻声问。
老院长肉眼可见地局促起来,他看看周围,和我走到一旁。
我压低声音问:“院长,我开门见山了,十九年前御医院里的人还留下多少?”
老院长认真想了想:“也有不少。”
“上了年纪的呢?”
“那应该没多少留下了。”他摇了摇头。
“我刚才在花名册里,看到一位孟御医……”我刻意顿住口,看院长的反应。
院长明显眼神闪烁了一下,微微侧开脸。
“请问这位孟御医可还在?”
院长双手插入袍袖,仰着脸像是苦思冥想老半天,还是摇摇头:“抱歉啊,老夫年老昏聩,已经不记得这位姓孟的御医了……”
我微笑点头,这在我的预料之内。
老院长偷偷看我一眼,眯着眼睛:“这御医院啊,经常换人,在皇宫里不是那么好当差的,治好了是我们御医的本职,治不好,稍有差池,轻则逐出御医院,重则就是掉脑袋……这若是还知道些秘密,那是真出不去了……”
我已经听出了老院长的潜台词。
在这宫里,一些人消失了,就不要再找了,一些事抹去了,就不要再去追问。
我对老院长一礼:“多谢院长提醒,我也只是随便看看,当年还有一位叫林海的御医,他是跟着孟御医的,老院长还有印象吗?”
老院长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院长,我朋友月事不稳,还常常伴有绞痛,不知宫中可有良药?”我转移了话题。
老院长微微睁开眼睛:“这每年啊,还有不少人想进来,以做这御医为荣,却不知做这御医的危险,当年,林海就是其中之一……”
我有些意外,看着老院长。
老院长拿着医书,像是在指导我:“林海是个不可多得的医学奇才,为医天赋很重要,他又为人谦逊,当时那批新晋的医生里,我和老孟最看重的,就是这个林海……”
老孟!
所以老院长和老孟还是好友。
老院长扶了扶眼镜,指着医书,我也配合地看他手中的医书。
“林海学什么都很快,就被老孟带在身边,那时有位公主,也是月事不稳,而且还宫寒体虚,腹痛腹泻,所以是老孟为她医治,我还记得那是个夏天,热得知了都不叫了。老孟给林海一张方子,林海看了,就再没回来,我们派人去他家找,他全家都失踪了,哎……应是又吓跑了吧……”
老院长摇了摇头。
老院长给的讯息很明确了,孟御医知道自己走不了了,就给了林海一张方子,那张方子上,一定有暗示,让林海快走。
于是,林海带着妻儿连夜逃离上京。
“嘶……你刚才说什么?月事绞痛是吧,这得看情况啊,有可能是宫寒,有可能是宫热,也有可能是脾肾虚弱……”老院长开始碎碎叨叨起来。
我感谢地看着他:“多谢老院长为我解惑,打扰了。”
我准备离去。
老院长摸着胡子看着医书:“狄大人,老夫劝你们尽快走,别再回来了。”
我静静注视老院长片刻,认真点头:“多谢。”
“林岚!”我喊了声。
林岚拿着那本古籍激动地跑出来,看着老院长:“院长,这本古籍我能带回去誊抄一份吗?”
老院长又眯起眼睛,扶着眼镜:“在这宫里,少个人都不会被人在意,少本书又怎会有人问?”
老院长又暗示一遍,让我们快走。
再不走有可能也会消失在这吃人的皇宫内。
林岚一怔,也听出了老院长的暗示,目露感激:“谢谢院长!”
她将古籍收好,我们一起出来。
既然我们是来拿药的,所以走之前还是要拿些草药。
林工和这位孟御医当年多半是受到阮玲香的牵连,现在,我不能再连累这位老院长。
他说话如此小心谨慎,还装着眼老昏花,糊里糊涂,说明御医院里,也满是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