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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闹中取静的巷子里缓缓停下。

濮则身手敏捷地纵身一跃,稳稳当当地跳下马车后,便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稍稍等待片刻之后,他抬起右手轻轻敲击着马车的侧壁。又过了一会儿,终于看到车门缓缓打开,沈清韫从里面迈步而出。

濮则见她出来,抬手要去扶。

沈清韫垂眸,避开他的手,踩着马凳走了下来。

这里的环境清幽,四周种着许多郁郁葱葱的树木,主要是遮挡左右邻里的窥视。

“沈三娘子,请吧。”濮则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眼角的余光瞥到她裙摆下崭新的绣鞋,眉间微微一抬,方才被拒绝的郁气,瞬间消散无踪。

看着敞开的大门,沈清韫的心情变得极为复杂,她咬咬牙,抬脚踏了进去。

一路跟随着他走到院中,濮则率先进门,屋内,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背对着门。

听到脚步声后,女子缓缓回眸,朝来人看去。

沈清韫的视线触及转过身的女子样貌,轻唤了声:“盈老板。”

三十出头的她远比看上去年轻,没有涂抹胭脂,干干净净的,虽是半旧衣裙,却整洁得体,浑身上下都透着不突兀的亲和力。

与印象中那个精明、泼辣的美艳掌柜相距甚远。

“沈三娘子别来无恙。”绿盈福身行礼,规规矩矩地道。

两人落座后,沈清韫开口问道:“见过白翠了?”

“托沈三娘子的福,白翠在您身边养得很好。”绿盈笑了笑,又说:“事出有因,我与白翠暂时还不能相认。这期间还需托沈三姑娘多看顾一些时日。”

沈清韫观察着绿盈,看她提起白翠时,眸子里透出的关切不似作假。

“这个小院是我置办的,虽不及您府上,胜在隐秘性好。若沈娘子不嫌弃,随时欢迎您过来。”绿盈继续说道。

“盈老板客气。”沈清韫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她手上捧着的盒子。

绿盈见状,便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上,打开盒盖,递给沈清韫道:“沈娘子,请收好。”

“这是……”沈清韫见里面的几颗坠子甚是眼熟。

“沈三娘子,恕奴家托大说上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绿盈点到为止,起身朝沈三娘子和站在不远处的濮则福了福身,便朝门口走去。

沈清韫拿过盒子,仔细端详起来,好家伙?可不是眼熟嘛,这些本就是她的东西!赤金镶翡翠水滴坠儿,素金镂空花缠枝吊坠,还有红玛瑙鱼儿吊坠,都是她遗失之物!

“多谢。”沈清韫朝即将走出门去的绿盈道了声谢,这声谢,尤为真诚。

绿盈摇了摇头,朝濮则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道:“沈三娘子误会了,奴家只是小小的一个店掌柜,没得这手眼通天的本事。”说完便离开了。

“柜上的伙计说,这些首饰都是一个年轻女婢拿过来当的。伙计曾清楚听到有人唤她白术,这个名字,可有印象?”濮则并没有否认,走近坐下,随意从盒子里取出其中一枚和田玉制的匕首吊坠,递过去给沈清韫,道。

沈清韫摇摇头,伸手接过,细细一看就认出这个是几天前自己戴过的,她还记得因着这个坠子,珠云还因它被罚了月钱。

当时白翠来请示过说要责罚珠云,原因是她让珠云将较贵重的首饰收进库房时,珠云大意疏忽,在院中摔了一跤,这坠子便遗失了。当时派了好些婢女和仆妇在院中寻了一下午都没寻回来。

自己的院里女婢不多,贴身伺候的除了白翠,珠云,梳妆与衣物打理的月桃,还有就是擅厨艺的红翠。红翠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开年之后,娘家兄长来赎,带回家去嫁人了。

这个叫白术的女婢,能进到自己的院中偷窃,说明是这个人与院中的婢女们关系不错,并且能时常离开当值的地方且不会突兀,引起别人怀疑。

“应是厨房当差的。”沈清韫猜测道。

濮则挑眉,这小女娘的确有几分聪慧,倒不枉费他的这番提点。

“不知沈三娘子打算如何处置这个白术。”他饶有兴趣地问道。

“姑息纵容只会让她变本加厉,亦会勾起其他女婢的歪心思。严惩不贷最为妥当,一来杀鸡儆猴,震慑那些心思不正的,二来,消除隐患,白术这个人贪财,今日能为了银钱偷窃,他日难保不会为了更大的利益,谋害主家。”沈清韫并没有遮掩,直白地道。

濮则闻言,嘴角微翘,越发觉得这小女娘十分对自己的胃口。

“之前,谢谢你送来的消息。”沈清韫捏着簪子,有些忸怩地开口道谢。

是了,她想起来了,当时他奉还她遗失的玉佩附带来的那些消息,对她来说,很重要。

“就一句谢谢?”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语气却冷淡的很,似乎对这个道谢并不满意。

他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给她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她不敢轻易抬头去看他。

“你……想要什么?”她咬唇,小心翼翼地问。

不待他开口,她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赶紧补充了一句:“白翠不行,除了这个!”

想想觉得不妥,又道:“在我能力范围内,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说完了?”濮则微挑眉梢,嘴角似笑非笑,“确定没有要补充的了?”

沈清韫的表情有些讪讪,垂下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簪子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舌头被猫儿叼走了?”濮则微眯眼眸,语气平缓,却明显带着危险的意味,让人无所遁形。

理亏的她咬牙,没吭声。

“既然沈家三娘子知道自己欠下谁的人情,那便好办。”濮则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看向她。

沈清韫心中咯噔一下,抬眸望着他,声线也跟着紧绷了起来,“将军这是何意?”

“暂时呢,我也想不到需要你做什么。”濮则整理了一下袖口,站了起来,“这份人情,你先记着,等我需要的时候,想必沈三姑娘不会贵人事忙,忘得一干二净?”

“自是不会。”沈清韫回答的很干脆。

“如此便好。”目的达到的濮则起身,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时候不早了,我送沈三娘子家去。”

一刻都不愿多待的沈清韫自然是从善如流地起身,迫不及待地要远离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沈清韫抬脚跨出门槛,走了几步,却又猛地顿住了脚步,她还是没忍住转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濮则见状,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她的眸子瞪得溜圆,像极了一只小猫儿,眼睛里满是愤怒和不甘心,这样生动,看着很是可爱。

他忽然觉得心情变得愉悦起来。

沈清韫看着他勾唇的弧度,目光里带着审视和自我怀疑。

是他眼睛有什么毛病,还是我的模样不够凶狠?

不容她多想,濮则已收敛了笑意,转过身,一本正经吩咐巴奇胜,“将马车准备好,送沈三娘子家去。”

“是。”

沈清韫收回视线,抬脚朝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府门走去,经过长廊拐角的时候,白翠迎面而来,眼中带着担忧看向沈清韫。

沈清韫朝她摇摇头,表示无碍。

“沈三姑娘,恕不远送。”濮则站在原地,道。

沈清韫巴不得呢,快走两步,上前牵着白翠的手,脚步匆匆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