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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重新恢复安静,端坐在书案后面的濮则,垂眸,凝神盯着书案上的竹简,尽管他努力集中精力,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纤细身影——沈清韫。

沈清韫,这个名字在他的心头萦绕,久久消散不去。

起初,因一重要信物凑巧遗落于沈府,且恰在沈清韫的庭院中,诸多巧合致使他对其心生疑虑。此后,他对其严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皆在其掌控之中,却未见任何异样。

这一度让他困惑不已。

他的直觉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是从未!

他有一个隐藏多年,不为人知的秘密。

自儿时起,无数次帮他死里逃生。

玄之又玄,但他无比坚定的相信着。

他的直觉。

他异于常人的敏锐直觉。

现如今能站在他身边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比如巴奇胜,一个胡人弃养的孩子,被牙人锁在笼子里。

那天经过市集时,强烈的直觉告诉他,里面有他需要的人。

他在市集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看到蜷缩在笼子角落的巴奇胜。

只一眼,他就知道眼前这个瘦弱又脏污不堪的人就是他需要的人。

又比如桑八和桑玖,两个孤儿,被叔父捡来丢进影卫,经过层层筛选,才勉强挤进桑字号的队伍里。

当叔父极力推荐桑字排名前五时,他毫不犹豫选了桑八和桑玖。

不久后,叔父的头颅被桑一割下来,成为桑字前五进入最庞大的暗杀组织,滕阁的拜门贴。

他的直觉,从未出错。

但她,沈清韫,很奇怪。

第一次听到沈家三娘子时,他的直觉告诉他,他需要她!

这种需要,非常强烈!

强烈到好似脑海中有个人咆哮嘶吼,激荡得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在震颤:我需要她!

她是他们计划中最关键的存在!

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她就是一个寻常闺阁女娘而已。

不会行医,不会制毒,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连字都写不好,更别提机关算术。

并无特殊之处。

直到从沈夫人只字片语中,察觉到了沈清韫的不寻常之处。

她的身份有问题!

这就是关键!

他相信她身份背后的真相,绝对不会令他失望。

但现在有个棘手的问题,他得到消息说沈夫人重新开始为她相看人家。

这对他来说,很不妙。

至少在调查出来之前,沈清韫不能被任何一个氏族势力捆绑在一起。

是该想想办法了。

可不知为何,他将心中的人选都筛选个遍,却觉得没有一个合适的。

事实上,初次见面到如今,两人并没多少交集。

他甚至都不清楚,派个人去与她接触,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自己为何这样挑剔。

他揉了揉头眉心,眼神迷茫。突然眸色一闪,想起了什么,“难道,是那次无意窥见她……”

想到这里,一片热意从他麦色的脖颈处迅速往上蔓延。

那次,他真的不是故意窥探她沐浴的。

他在心底再次为自己辩解。

不,不对。这些年,碰到多少势力的刺杀,其中不乏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美人计更是数不胜数。

这么想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一日,在院中,身影纤薄的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身侧衣袂翻动,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化为软绸随风扬起,飘摇而去。

虽然她刻意遮掩,但他还是看到了,看到她泛红的眼眶,看到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滑落。

当时他并不明白她在哭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些闷,好像有一团火焰在胸口燃烧着。

濮则叹了口气,将思绪拉扯回来。

他将几个身份还算门当户对的人,写下来,逐一对比着,始终拿不定主意。

这是第一次,他难以抉择。

“巴奇胜,进来。”

“是。”在门口守着的巴奇胜立马进了书房。

“我问你,假若你是一个女娘,与这些郎君家世相当,若要选其中一个成为夫婿。你选哪家郎君?”濮则将竹简推过去,直截了当地问。

“这个吧。”巴奇胜自然是知道这些人的,想了想,指了其中一家。

“甘承德?为何?”濮则不解。

“这小子酒量好,酒品也好,醉了倒头就睡,很省心。”巴奇胜笑道:“若我是女娘,嫁给他肯定舒坦。”

“哦……这么说,你还挺喜欢他的。”濮则眼角抽了抽,要笑不笑地道。

“还好还好。”巴奇胜憨憨地笑道。

“要是你给你侄女选夫婿,你也选择他?”濮则微微吸了口气,决定换个方向问。

“那不成!甘承德那狗崽子,没事就爱逛烟花柳巷 ,早不干净了。侄女嫁过去得了什么暗病不毁了吗?不成不成!”

“……”你确定?要不要听听方才你说的话?

“这个爱听小调儿,不成!不务正业!这个倒没什么问题,就是他那个阿母爱子如命,新妇进了门还得跟君姑抢夫婿!多糟心!不好不好!”巴奇胜挑挑拣拣,一个都不喜欢。

“要洁身自好,事业为重,家中无尊长管束的,还要身份相当。呵,上哪找?”濮则觉得问他这些,简直就是给自己添堵的。

“何须找?公子就是啊。”

一阵风起,烛火摇晃,明明灭灭,待恢复平静时,只余下一室寂静。

巴奇胜看着坐在对面的公子,一脸肃穆的模样,心里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你继续。”濮则捏了捏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嗯?”巴奇胜顿了顿,随即恍然大悟,放下心来,继续道:“公子,你还别说,身份显赫,模样俊朗,不逛窑子不听曲,身边连个伺候的女婢都没有,洁身自好,头上也没有亲近的长辈。哦,还有那库房那么多好东西,还是个不差钱的主。就这条件,放眼全锦城也寻不到你这样好的郎婿了吧。也就是我侄女才五岁,年纪实在不相当,不然……”话到这儿,巴奇胜猛地闭了嘴。

要死了,公子这么说不会真的是……

我的天爷!若是公子成了他侄女婿,那,那他不就成了公子的长辈了?!

“怎么不继续说了?”濮则抬起眼皮看向他,似笑非笑。

“公子……你,你不会真想娶我侄女吧?”巴奇胜吞着唾沫,紧张地看着他。

这也太禽兽了!我侄女才五岁!!!要不我还是拼一把?

“巴奇胜,你对这个人世间没什么留恋的了是吗?”濮则咬着后槽牙,眼里闪烁着骇人的寒芒。

“啥?”巴奇胜瞪大了眼,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呆愣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干笑两声,“咳,那啥,我这嘴,嘴瓢了,公子见谅,见谅哈!”

说完还不忘拍几下自己的什么都往外秃噜的贱嘴。

“出去。”

“好嘞!”巴奇胜连忙应诺,连滚带爬地跑出门外,继续值守。

濮则看着竹简上的几个人选,鬼使神差般提笔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像,也不是不行。”视线着落在竹简上新添的名字,莫名觉得顺眼了许多,一直紧蹙的眉间终于舒展开来,嘴角不自觉微翘。

不一会,屋内灯火熄灭。

在书房门口值守的巴奇胜,感受到屋里没有声息,心里不禁感慨公子不易:“公子俸禄高,我是一点嫉妒不起来。这处理完公务,都月上柳梢头了,还得出去沈府收集暗卫打探回来的消息。啧啧,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睡得比狗都晚。真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