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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今天才到的倒悬山,嘿嘿,我乘坐的就是那头瓮仙蚌。”

两人走在倒悬山的一条主街上,多数时候宁远在听,姜芸在说。

蛇虫入洞的冬季,入夜之时寒气紧随而来,倒悬山虽有大阵庇护,但并不会驱散寒暑之气。

仙家术法驳杂,自然也有无数种此类小神通,但多数的山上宗门、道观之类,都不会让护宗大阵隔绝外界天气。

温室里是走不出天骄的,被人圈养的池塘,也养不出直入九天的真龙。

宁远有不俗的武夫底子,除非是雪压肩头长久日,才有可能会如凡人一样生个小病。

但姜芸就不一样了,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少年瞥了她一眼,没有选择取出一件大衣给她披上。

姜芸刚入中五境里的洞府境,而且她并不像宁远一样兼修武道,体质其实一般,也就比寻常凡人好上一点。

这就是练气士与武夫之间最为明显的区别,练气士到了中五境之后,每次突破才会有较为明显的体质增长。

直到修士抵达金丹境,其肉身才会算得上是脱胎换骨,与凡人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姜芸还早。

而倒悬山所在的南海还有别于其他,冬季寒冷刺骨,凡人根本无法在这生存,在捉放渡的时候,宁远就看见过,在底下的南海海面,漂浮着无数冰山。

宁远的方寸物行囊里,只有一件大衣,是娘亲在世的时候亲手给自己做的。

那个时候,娘亲害怕自己某天也战死城头,所以就给兄妹俩做了许多的衣衫,春夏秋冬都有。

只是在爹娘走后,这些衣衫绝大部分都在一次次战事中打烂了,被宁远收回了家中存放,只留下最为完好的一件大衣。

娘亲做的,自己一次没穿过,不舍得披在外人身上。

这件大衣,也是他最为珍贵之物。

只有小姚穿过,不过要是以后娶了媳妇儿,当然也可以给她披上。

“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就是情商有点低。”那名儒衫老者一直远远的跟在两人身后,低喃一句后,取出一件月白披风,快步走到小姐身后给她披上。

宁远想起一物,遂从怀中掏出一块漆黑令牌,手掌轻抹,一顶斗笠出现,他随手就按在了姜芸脑袋上。

斗笠没什么来头,是宁远自己做的,很丑,但少年觉得比剑匣好看。

阿良当初来剑气长城的时候,就戴着一顶斗笠。汉子腰间挎刀,却声称自己是一名剑客。

姜芸抬起头,“不下雨不下雪,你给我戴个斗笠做什么?”

宁远一愣,好像也是。

但他心思转的很快,随口就胡诌了一句。

“在我们剑气长城,好看的女子,出门都要戴一顶斗笠的。”

这习俗听起来很奇怪,但还是让姜芸脸上笑开了花。

“宁剑仙,你可真有眼光!”

……

“宁远,你不知道,我在乘坐瓮仙蚌来的路上,碰到了一条元婴境蛟龙!”

“那蛟龙长达千丈,把那么大的瓮仙蚌都缠住了!”

“要不是随行之人里有一位元婴剑仙,你就不可能在这里认识我了。”

姜芸还是叽叽喳喳,给新交的朋友说着一路见闻。

“不认识你,我也会认识别人。”

宁远感觉耳朵要生茧,从最开始的认真回答,变成现在的随口应付。

姜芸脚步一顿,歪着脑袋看向宁远,“我现在把那块牛肉吐出来还给你,可以吗?”

宁远也反应过来,这句话说的不是很好,挠了挠头道,“认识你挺好的。”

小姑娘见他这副窘态,噗呲一笑。

路过一间书肆,宁远停住脚步。

“姜芸姑娘,我要进去购买点东西,要是你没什么时间的话,就不必陪我了。”

“你又学剑又练武的,还喜欢看书?”姜芸说完,却在宁远之前走入了书肆。

书肆很小,只有两排书架,宁远大致的翻阅了一些,发现基本都是些山水故事,或是江湖庙堂之类的本子。

看来书肆老板并不是出自七十二书院的读书人,宁远来到柜台前的时候,那老板手里正拿着一本册子,封面是个罗衣半解的仙姑美人。

姜芸也瞧见了,俏脸一红,宁远轻咳一声,那书肆老板才回过神来。

“老板,我需要一套文房四宝。”

老板一愣,没听懂。

姜芸走上前来,用一口流利的浩然天下大雅言重复了一遍,书肆老板才点点头,起身去取。

“你都无法跟人交流,这样怎么行走江湖啊?”姜芸笑问。

宁远也正愁这件事,他自认自己也算聪明,但学说话这事儿,总要有人教才行,看书是看不会的。

他想了想,说道,“没事儿,磕磕绊绊总是难免,只要走在路上就好。”

两句话的功夫,书肆老板就带来了文房四宝,许是因为囤积了很久的缘故,有些老旧。

宁远不在乎这个,问了问价钱之后,他有些傻眼,因为只需要二十枚雪花钱。

“老板,你这儿可有浩然天下的堪舆图?”宁远付了钱,又向老板问道。

“有的,只需五枚雪花钱。”

将买来之物收进方寸物中,两人离开书肆,宁远心里极为不舒服,恨不得一拳打死之前那个卖堪舆图给他的奸商。

走到一个拐角,宁远站定,回身看向身后的少女,“天色已晚,姜芸姑娘,就在此别过好了。”

姜芸从刚刚到现在都没说话,就只是低头跟着宁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那句话我觉得很有意思,但是又不是非常理解,你给我讲讲呗。”少女仰起头,她没有回宁远的话,反问道。

宁远想了想,倒不是在想怎么跟她讲解,而是在想自己说了哪句话,能让这喋喋不休、嘴巴开过光的少女沉默这么久。

反应过来后,在姜芸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宁远转身走入一条冷清的大街,反手拍了拍背后的漆黑剑匣。

“没什么别的意思,你、我,咱俩都在路上。”

姜芸这回没追上去了,那名儒衫老者,也就是她的教书先生来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姐,回去了,若是实在不解,改日再来寻他。”

少女扭过头,“陈先生,你不能回答我吗?”

陈姓先生摇摇头,“我说的再对,也不如他跟你说的三两字。”

“陈先生是书院贤人,学问这么高,怎么会比不过他,我不信。”姜芸摇头似拨浪鼓。

“因为我不在路上。”陈先生一叹。

姜芸脸上露出些许忧愁,“可我忘记问他住在哪家客栈了。”

“可他的斗笠还戴在你头上啊。”

……

如水月光透过窗纱,落在书桌上摆放好的笔墨纸砚上。

宁远研好磨,想了一会儿后,方才提笔落字。

少年开始写他的山水游记,一直写到后半夜,刚好两页,第一页是剑气长城,第二页则是倒悬山。

其实他经历的事儿还很少,但两页都是写的密密麻麻、满满当当的。

今夜的云层从未遮蔽明月清辉,待到宁远写完之后,收起文房四宝,少年看向窗外皎洁,一丝茫然萦绕心头。

每每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那些无人深思的时分,少年就经常枯坐的想一件事。

是关于‘梦’为何物。

他不是此界之人。

他想不通,前世今生,究竟哪一个才是黄粱大梦。

亦或者两者都是。

少年摊开手掌,袖珍大小的逆流飞剑悬浮其上,散发着细碎的流光溢彩。

宁远没忘记自己有个逆天的系统,当初自己将那点数全部都加在了剑道上,往后就没有唤出来过。

他怕那玩意一出来,自己对于‘是梦非梦’的执念就更深。

想不出个所以然,天快大亮的时候,少年才和衣睡了过去。

梦中纵横八万里,醒时提壶赚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