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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夜里,炜彤生火并用被子将宣凉和石道长裹紧,山里的夜总是寒冷的,不论季节。

安顿好大家,炜彤却仍难以入睡,她看着四周破败的景象,知道又没有家了,李赤芫这次没料到自己的孩子会这样,那就一定还会有下一次。

炜彤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自己单独去找李赤芫,是不是能救剩下的人,虽然父亲没有教她怎么使用凌垚鼓,但李赤芫想必是知道些法子。毕竟,李赤芫想要的是凌垚鼓,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司寇逸也很危险?

思虑至此,炜彤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自身难保的情况下,竟然还有闲心担心司寇逸,无论如何司寇逸都比自己有选择。其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和司寇逸分别后,总是会时不时地想起他,或许是因为他们也算有过一段过命的交情吧。

“师姐,你还不睡吗?”宣凉睡眼惺忪,声音也带着一些沙哑,打破了炜彤的思考。

炜彤悄声说:“我睡不着。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宣凉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有些渴了。”

炜彤点点头,忙起身,“我去给你打点水来。”

宣凉拉住她:“无妨,明日吧。”

炜彤摇摇头,“我去去就回,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万一待会儿师父也渴了。”

宣凉放开她之前,很认真地说,“师姐,你别担心,不过是换个地方,只要我们在一起,这个家就还在。”

炜彤点点头,她知道宣凉明白她在担心些什么,然后小心翼翼地起身打水去了,她的动静吵醒了一直在紧张状态中的吕幽。吕幽不放心她,非要与她同去。

推让间,吕幽忽然感到一阵恶寒,他本能地把炜彤护在身后,机警地环顾四周。

炜彤什么都没有看见,只听见“嗖”地一声,原本站着的吕幽,瞬间倒下。炜彤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就传来宣凉的一声惨叫。宣凉也倒下了,他怀里还有石道长。

炜彤看到他的背上血慢慢地绽开,就像一朵缓缓开放的花。炜彤浑身开始颤抖,她知道,宣凉已经死了,在他怀里的石道长也没有动静,恐怕也不在人世了。

不知道是谁发动的攻击,然而吕幽这一刻却更担心炜彤,他知道这下没救了。

炜彤双手颤抖,气血攻心,从身体中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她一声嘶吼,像是山间野兽,她下意识将父亲护到身后,手一挥,周遭所有的树木全被她削成两半。

树木下潜藏的蝎子精,瞬间暴露,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也变成两半倒在血泊中。蝎子精已死,可炜彤已经入魔,她双目猩红,浑身的鳞片若隐若现,周身全是黑气笼罩。

吕幽忍痛起身,他费尽力气抱住炜彤,强忍住口中浓重的血腥味,一声又一声地唤着,“炜彤,你醒醒,炜彤……”

炜彤无动于衷,麻木地看着吕幽,她周身的草木在迅速地枯萎,最后变成类似焦炭一样的东西。

炜彤的身体就像一团火焰,灼伤了吕幽,可他还是不愿放手,宣凉的尸体也遭到破坏,吕幽撕心裂肺地大喊着:“炜彤,不要,那是宣凉啊!”

听到宣凉的名字,炜彤似乎有了些许反应,她空洞的眼神中泛起涟漪,泪水溢出她的眼眶,却瞬间化为冰粒,落在吕幽身上,他身上的伤迅速治愈,他松开抱住炜彤的手,用手接住冰粒,缓慢地移动到宣凉身边,将冰粒铺在他尸体被灼伤的位置。

炜彤站在原地,突然难受地扭动起来,她不停地伤害自己,身上多了一道道血痕,这是反噬,血纹珠竟然也没能抑制住她的入魔。宣凉和石道长的死给她的打击太大,但按照这样下去,她迟早会爆体而亡,现在恐怕还是靠血纹珠在压制着。

当初做凌垚鼓是为了能够顺利结下连理咒,好将血纹珠藏在凡间不被发现,现在凌垚鼓被夺走,血纹珠又抑制不住炜彤,吕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他想伸手去阻止炜彤伤害自己,却根本无法靠近。

炜彤的血滴在地上,土地便被腐蚀。那些血仿佛有毒一样,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可她滴下的眼泪又能瞬间治愈一切。

02.

长琴怀着忐忑的心情拿着太上老君给他的仙药来到凡间。

凡间还是当年的样子,他记得许多年前他曾去过一片森林,那里灵气聚集,草木时长成精,盛产一种幽蓝色的花,由度雷劫失败的妖怪的怨念汇集而成。有一次中岳大帝带着这种花来到九重天,用这个花泡茶,茶香四溢,清枫甚是喜欢,于是长琴便去询问水瑶。水瑶将茶的来历一一告知,长琴向来不爱求人,于是自己找出这花的来源,下凡来摘。

没想到,一转眼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去的那片森林,只是觉得若是可以,这次还想去一趟。

北岳大帝没想到长琴会亲自拜访。长琴到时,他还裤脚卷着边,在田里干活。织织和儿子在田埂上择菜。

长琴进恒山如入无人之境,那些阻拦在他眼中都是虚妄。但这也让长琴感到一丝担忧,现在凡间的神仙法力都那么不堪了吗?还是说经历上次的大战,还没能调整过来。不过听说北岳大帝是五位大帝中最低调又是最与世隔绝的一位。曾经还热爱去凡间走走,近些年已经不爱出山了。

最先看到长琴的还是织织的孩子,小孩看见长琴便放下手中的菜,冲了过去,奶声奶气地说,“叔叔抱。”

长琴没想到自己竟还有小孩缘,虽说当初清音清栩也甚是喜欢他,可他只当是因为他与清枫亲近,所以他们便也喜欢他。

织织见此,忙跑过来赔礼道歉,本想将孩子拉过来,没想到长琴已经抱起了孩子。

长琴看着织织,有些奇怪,不过既然她气息纯正,没有邪气,便也没说什么。他只是清了清嗓子,说了句,“北岳大帝还真是自在啊,这样的生活,连我都羡慕。”

北岳大帝这才停下锄头,他不知道长琴是谁,只是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这个人竟能将自己的气息掩饰的这般好。“敢问阁下是?”

长琴抱着孩子,一脸慈祥地说:“在下太子长琴。”

北岳大帝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自己这模样,也不知该怎样,“不知上仙大驾光临,小仙这副模样,实在是不合适。”

“北岳大帝不必自责,是我贸然来访,不曾打招呼,我有些要事需你帮忙。”长琴将孩子放下,眼神示意织织带孩子离开。

织织抱起孩子就跑回屋了。

北岳大帝笑笑,“孩子都喜欢纯净之人,上仙气息纯净,自然讨孩子喜欢。”

长琴也笑了,“没想到北岳大帝的仙山,凡人妖精都有。”

“这妖精是炜彤带来的,”北岳大帝若有所思地说,“我斗胆猜测,上仙来我这里恐怕就是打听炜彤的消息吧。”

“确实。”

北岳大帝将炜彤和司寇逸来恒山的事情一一告知长琴。

长琴皱起眉头,“她竟真的能取走苏木灵芝,我许久未见奕鸣了,有些想念,烦请北岳大帝带路,我去见见他。”

北岳大帝将长琴引入药圃,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什么。世人皆知北岳大帝掌管恒山,却不知恒山住着一位古神,出生于混沌之初。

长琴才踏入秘境,奕鸣的声音就传入长琴耳中,“你可真是太久没来看我了。”

长琴苦笑道:“谁让你不愿意待在九重天,非跑到凡间来,你又不是不知道规矩,我是不能随便来凡间的。”

“规矩规矩规矩,你就只知道规矩,”奕鸣叫起来,迅速窜到长琴面前,“你以为天帝那小儿在乎规矩吗,他若是在乎规矩,他就该明白,万物平等之理,他若不苛待魔族,浅迹也不用死!也就不会有那场浩劫!”

奕鸣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长琴什么也没说,静静地听着。

许是因为得不到回应,奕鸣不再继续说下去,反而问长琴,“罢了,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总不会真的是想我了吧?”

长琴倒也不同他废话:“你见到了吧,浅迹的后人,那个从你这里取走苏木灵芝的孩子。”

“什么?”奕鸣有些震惊,“原来真的是,我原先只觉得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浅迹的影子。”

“那孩子从你这里取走苏木灵芝的时候想来留下了些许踪迹,我需要借你的秘境施法,找到她。”

奕鸣突然谨慎起来,“你要找她做什么?”虽然是浅迹的后人,但奕鸣清楚地知道,炜彤是半妖,长琴找她,不可能是好事,更何况她身体里有血纹珠。这件事情,炜彤没有告诉他,他却一眼就看穿了。

“你既然见过她,就该知道,她身体里有血纹珠。”长琴无奈地说。

“我自然是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奕鸣斩钉截铁地说,“她要想活着,就得靠血纹珠为她压制体内相冲的仙力与妖力。”

“我知道,”长琴叹了口气,“但是我现在急需血纹珠。”

“于是就弃她不顾吗?”奕鸣不可置信地看着长琴。

长琴没有说话。

“我们都是浅迹的朋友,你当初口口声声说要照顾好她的孩子,怎么现在不愿意了,虽然炜彤不是她的孩子,但也是她的血脉,你怎么忍心看她去死,那个孩子做错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做错,”长琴极力控制自己,“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了,但你还想看浩劫重演吗?”

奕鸣愣住了,他颓然地愣在原地,他不愿意看浩劫重演,他也想护住浅迹的后人,但这世间,安有双全法。

长琴最终在秘境施法,得到了炜彤的行踪,他匆匆与北岳大帝告别,便走了。

03.

司寇逸赶到的时候,炜彤已经痛苦地倒在地上,浑身是伤,可她仍在不断地伤害自己。吕幽也倒在宣凉的尸体旁,宣凉的身下是石道长的道袍,石道长却不知去向。

司寇逸双拳紧握,“二七,我们来晚了。”

二七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嘴巴动了动,始终发不出一点声响。

司寇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炜彤这个状况他搞不明白,只得先扶起倒在一旁的吕幽,吩咐二七从锦绣囊里取出一粒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又用法力让他咽下去。

很快,吕幽就醒过来了,他看见司寇逸,本能地想躲开,身子却动弹不得。

司寇逸看穿了他的心思,忙说,“伯父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玲和石道长了,炜彤为何会这样?”

司寇逸的这一串问题让吕幽一时语塞,同时,也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但现实容不得他选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长话短说,你快救炜彤,她入魔了,很危险。”

“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她?”

“她现在急火攻心,你需得先平缓下她的气息,再去宣凉的身边找出阿玲的鹿角,看看能否唤醒她的心智。”

司寇逸让二七照顾着吕幽,自己起身到宣凉身边去摸索,宣凉的尸体已经长出了尸斑,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司寇逸忽然觉得,心有些疼,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他印象里的宣凉,是一个文弱无用的凡人,但是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会想着把炜彤护在身后。

在宣凉旁边的废墟里,司寇逸找到了阿玲的鹿角,鹿角已经变得残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告诉他,阿玲也不在了。这也难怪,短时间里,炜彤在意的人除了自己的父亲,都不在了,她不入魔谁入魔。

司寇逸拿起鹿角,缓慢地走到炜彤身边,他忍着痛,拍了拍炜彤的肩膀,炜彤恶狠狠地瞪着他,却在看到他手中鹿角的那一刻,眼神柔和了下来,她已经适应了身上的痛楚,迟疑片刻,她向鹿角伸出手。

炜彤的指尖碰到鹿角的那一刻,鹿角碎成齑粉。刹那间,炜彤发出了凄厉地嚎叫,痛彻心扉。

司寇逸一把抱住炜彤,炜彤身上的仙力开始攻击他,他强忍着痛楚,淡淡地说,“没事了,我来了,没事了,你安全了。”

炜彤在他怀里渐渐安静下来,良久,她艰难地说了一句,“带我去杀了李赤芫,我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