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冲仿佛脑海中一道闪电劈过,顿时明白了邱知县话中的意思,不由得冷笑道:“邱知县倒是个会明哲保身的,我军不在永宁县城中,红营那些贼寇就定然不会攻击永宁县,邱知县这知县的位子就能安安稳稳的坐着,至于其他县镇,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是被我军抢掠了,还是被红营的贼寇攻破了,都与你这永宁知县无关了。”
何冲顿了顿,放眼扫视着那空空荡荡的府库,冷笑道:“这府库之中,就算收不到今年的税粮,以前的存粮存银总还会有一些的,邱知县是故意把它们统统搬走,要逼着我军离开永宁县了。”
“大人心中清楚,有些话又何必说出来呢?”邱知县微微一笑,身子直起了一些:“大人领兵来永宁县,说是剿贼,难道大人真准备进石含山去搜山清剿吗?想必大人是没这个打算的,再说了,观大军的情况,大军一路行来,看来是吃尽了苦头,在那些贼寇身上应该没占到什么便宜吧?”
“说实话,下官是希望大人能把那红营剿了的,于公而言,下官毕竟是大清的官,心中自然是要为大清的利益盘算的,于私而言,永宁和石含山咫尺之遥,红营那些贼寇今日不打城池,谁知道它们日后会不会来打县城呢?为了自家的性命,下官也希望大人能剿了这卧榻之虎。”
“可大人真能剿了红营的那些贼寇吗?”邱知县朝着城外清军扎营的方向一指:“就不说进石含山了,再在永宁县这么消磨下去,怕是堂堂对阵都打不过红营的兵马了吧?”
何冲默然一阵,心中虽然是阵阵怒火,但理智却告诉他邱知县说的没错,只能闭上嘴不说话。
“大人,永宁县和石含山近在咫尺,您若是剿不了那些红营的贼寇,大不了拍拍屁股回吉安便是,只要守住吉安城,安王爷想来也不会为难您,可是下官怎么办呢?”邱知县语气很坦诚,面上也一脸真诚,何冲都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下官不想遭池鱼之殃,那么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大人领军离开,就算要打,也不要在永宁县里开打。”
何冲眯了眯眼,沉默了好一阵,点点头道:“弟兄们辛辛苦苦来了永宁县城,总不能就这么离开,本将在永宁县留个几日,也好给上头一个交代,烦请邱知县备些菜饭,兄弟们一路辛苦,总得有些东西犒劳它们。”
“这是自然!”邱知县笑容都灿烂了起来,赶忙行礼道:“永宁县的百姓们虽然逃了,但总会有一两下剩下不少粮食金银带不走,下官立刻领人去找,保证弟兄们都有饱饭可吃,若能找到银子,也好补给弟兄们一些开拔银。”
何冲笑呵呵的还了礼,领着几名将领护卫骑着马往城外而去,行了一阵,回头看了看,见邱知县等人离得远了,这才朝身旁一名将领低声吩咐道:“你速回军营,传令全军约束军纪,各部兵将不得私自离营,违者立斩,各营悄悄整理物件,火炮、辎重这些沉重的东西统统抛下,铠甲也可抛下,全军轻装,咱们等今夜夜深人静之时,立刻拔营撤兵!”
“大人!”那名将领一惊,赶忙要问,何冲却摆了摆手,面色阴沉的说道:“那邱知县说的没错,以我军现在的情况,在永宁县再拖延下去,迟早耗干军心士气,到时候便是不堪一击!”
“永宁府库之中没有一粒粮食也没有,军中兵将得知消息,必然会军心大挫,红营那些贼寇恐怕就是等的这一刻,估计现在就有人盯着咱们的营地,寻找着机会继续袭击咱们,说不定还已经在安排了兵马将咱们包围起来,咱们若是再拖延,军心越来越垮,越拖到后头,咱们能够逃出生天的可能就越小!”
何冲猛然一滞,他意识到自己几乎是脱口而出了那个“逃”字,气势汹汹的杀来永宁县,抱着狮子搏兔的优势心态,但不过短短几天,就连他自己都打心底觉得在永宁县里,不可能从红营手里夺取胜利,甚至连安然撤兵都是一件艰难的事。
军中像他这样不自觉的心理倒转的兵将,还会有多少人呢?形势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发展到危急的时刻了,由不得他再犹豫:“立刻去传令,若是永宁县不给开拔银,那就本将自己出!今夜立刻撤兵,告诉弟兄们,永宁县抢不到东西,咱们南下去抢泰和县、万安县、龙泉县,他们跟着本将何时亏过本?这次也绝不会让他们亏本!”
夜已深沉,赵可兰悄悄摸进城里,永宁县的城墙红营缺乏攻坚能力,刻意没有修补过,甚至自己拆了一大段,那些城洞和倒塌的地方也了如指掌,正好适合红营的谍探潜入城去。
赵可兰七拐八绕找到一间破屋子,有节奏的敲了敲门,一名乞丐模样的娃娃开门看了一眼,放她进去,赵可兰扫视了一圈周围,凝眉问道:“城里怎么这么安静?清军没有进城?”
“没有,都在城外大营里……”小乞丐一边给赵可兰倒水,一边说道:“阿姐,俺一直隔着城洞盯着,清军连个开小差潜出大营来城里抢掠的都没有,营门口插了人头,去送饭的阿伯说就是那些想要偷偷来城里抢掠的兵,被逮了砍头。”
“这帮清狗,能有这么纪律严明?”赵可兰眉间微微皱起,问道:“那清军大营之中就一直把兵马关着?“
“那倒是没有,清军派了几拨探马往南方去查探……”那小乞丐扬起下巴回忆了一阵,说道:“对了,送饭的阿伯还说,清军兵将都没有卸甲,吃饭都是穿着甲胄吃的,不知道是不是怕俺们袭击。”
“俺们确实安排了人准备袭击,后半夜等清兵睡熟了,就敲锣打鼓、放炮放铳什么的,不过……”赵可兰有些疑惑的分析着:“清军有营地依托,又扎在城下,相对比较安全,但兵将都不卸甲,还约束得如此严密,是有些太过谨慎了吧?而且他们还派了探马往南方去……就算要查探,不应该往石含山的方向查探吗?”
赵可兰双目一瞪,将破碗往桌上一搁:“不对!俺要立刻去小岭山报告,清军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