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地川南,秋日里难得的晴天,清河郡王府却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
郡王府的书房内,窗棂透进的日光,斑驳地洒在裴明辰身上,映不出半分暖意。
叶氏和密信下落,黄文俊身陷大理寺,桩桩件件让他焦头烂额。
今日,燕北探子总算是送了消息回来。
裴明辰展开手中的密信,信上字迹寥寥,却赫然写明:叶氏与密信,落于燕王之手。
他瞧着密信,紧锁的眉头先是微微一松,长舒一口气,那气息在静谧书房内轻轻回荡,似紧绷的弦终得片刻舒缓。
叶氏和密信落入燕王之手,总归好过毁于乱军之中,如今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只是,如何从裴明绪手中夺得叶氏和密信,成了摆在他面前的棘手难题。
黄文俊一事已被大理寺查证,京中传回消息,父皇震怒。
如今,他这郡王之位岌岌可危,极有可能一朝被夺,沦为庶民,数年谋划皆化作梦幻泡影。
但若是此时,为母妃洗清那蒙尘多年的冤屈,便能于此绝境中撕开一道曙光,寻得一线生机,力挽狂澜。
当年,母妃伴在父皇身侧,荣宠后宫,是何等风光。
他亦是父皇最疼爱的皇子。
母妃甚至已然说动父皇动了改立他为太子的心思。
如今,一朝风云变幻,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
“殿下,”元朗立在一旁,身形挺拔,眉峰微微皱起,打破一室死寂,“眼下行事,须得雷厉风行,上书为宸妃娘娘洗清冤屈,刻不容缓。”
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若是不能借助替宸妃翻案,此次清河郡王府危矣。
一朝不慎,提前暴露清河郡王府于太子、秦王眼中,导致如今陷入绝境。
所幸,他们一路筹谋行事,诸多布局,皆刻意避开四皇子清平郡王,图的便是留条后路,以防万一。
但若清河郡王此番博弈一败涂地,那元氏一族倾力投入这场夺嫡之争,积攒多年的根基也将轰然崩塌,化作齑粉。
所谓清平郡王这条退路,不过是无奈之举,至多能保元氏血脉仍残留在皇家,不至于被连根拔起。
可夺嫡争储大业,已然是再无指望。
裴明辰闻言,缓缓点了点头,神色复杂难辨,恰似打翻的颜料盘,诸多情绪杂糅其间,有不甘、有无奈、有愤恨。
“舅舅所言,自是在理,只是……”他微微仰头,望向雕花梁顶,似要透过它瞧见往昔岁月,“但我与燕王,往日并无多少交情。”
当年,他备受父皇宠爱之时,裴明绪还只是个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奶娃娃。
而后母妃暴毙,他们兄弟二人,运势急转直下,一落千丈,被父皇冷落疏离,裴明绪却因有贵妃娘亲庇佑,在宫中顺遂成长,享尽荣宠。
待到惠贵妃仙逝,又有淑妃悉心呵护,一路皆是繁花似锦,始终稳坐受宠皇子之位。
这般悬殊境遇,使得他与裴明绪,一个身处泥沼、备受排挤,一个高高在上、众星捧月,自是未有多少交集机缘。
“如今,却要我寻他相助,说服他交出叶氏与密信,谈何容易?”裴明辰抬手,揉了揉胀痛眉心,似要驱散那浓稠如墨的愁绪。
“殿下,万勿这般消沉。如今局势,尚有转圜余地。”
元朗上前一步,语气沉稳,“燕王同太子不睦,定不愿他日对太子俯首称臣。”
“殿下,当下若您入局,与太子、秦王相抗衡,重创太子和秦王,燕王应是乐见其成。”
裴明辰苦笑一声,眉宇间的愁绪未散,摇头叹道:“虽说燕王不满太子、秦王,但也不见得愿意日后多上个对手。”
元朗目光灼灼,继续劝道:“殿下,这便需您放低身段,修书一封送往燕北,信中言辞恳切,更重要的是再许以厚利,未必就不能说动燕王。”
“若低头能换来燕王手中的叶氏与密信,我自无二话。”裴明辰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但燕王,自小便是面冷心硬,并非易与之辈。”
当年燕王虽年幼,那张带着稚气的脸上总是带着疏离淡漠,让人难以亲近。
“如此,便要看这厚利能打动开燕王了。”
“燕北之地,有一软肋,便是粮草匮乏,岁岁都需从南方诸地运粮补给,可朝廷暗中把控,每年真正运抵燕北的粮草,刚刚够而已。”
“若朝廷一旦掐断运往燕北的粮草,燕北便骑虎难下。”
“殿下有所不知,这云阳商行,乃是我元氏暗中经营的产业,知晓之人寥寥无几。其旗下风氏米行,论规模,在诸多产粮之地皆有铺子、粮仓。”
“咱们不妨暗中将风氏米行拱手奉上,助燕北囤粮积粟。此等大礼,燕王定会动心。”
裴明辰先是面露喜色,仿若绝境逢生,可转瞬,眉头紧蹙,神色凝重起来。
”舅舅,此举虽能解当下燃眉之急,可若燕王府借风氏米行解了粮草困局,往后燕北之地,要兵有兵,要粮有粮,岂不是养虎为患,成了日后心腹大患?”
元朗语气沉着,“殿下,若过不了眼前这道难关,何谈往后?”
他明白裴明辰的顾虑,但如今已是危急存亡之秋,顾不得那么多了。
裴明辰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最终缓缓点头。
他起身,对着元朗深深一拜,“多谢舅舅、元氏一族鼎力相助。”
元朗见状,连忙扶起裴明辰,“殿下言重了,我等荣辱与共,自当竭尽全力。”
书房内,夕阳透过窗棱,映照着两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窗外,秋风瑟瑟,落叶纷飞。
......
元朗星夜兼程,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赶往燕北。
一抵达云朔,他顾不得洗去一身风霜,便命人将拜帖递入燕王府。
燕王府书房内,裴明绪打开拜帖,扫过帖上的内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将拜帖递给杨修元,“元朗?昔日名动京华的探花郎,如今要来当这说客。”
杨修元接过拜帖,快速浏览了一遍,沉吟道:“殿下,元朗此行,怕是带着清河郡王的重托,要与殿下做一场交易。”
“本王倒是要见识见识清河郡王能拿出何等筹码。”
“来人,去回复元朗,让他明日辰时来。”
裴明绪吩咐下去,正欲再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福顺慌突然进来,声音颤抖:“殿下,娘娘……娘娘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