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肃赶紧也追出去,只见棕榈盖顶的破土房子外,一条溪水蜿蜒曲折,两旁的花树交错生长,白色花瓣的花朵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抬首间,衣袂猎猎作响,那宋荇如凌空之鸟,落在枝头,捏诀玉尺便自行飞去。
妙无穷在花林中逃窜,身后的玉尺光辉如蓝色闪电。
它蹦跶在花树枝头,惊落一片雪白,蓦地一个落地,发现了宁修肃在不远处,就像是发现了救星,朝他的这方向蹦来。
宁修肃看见它躲身后,可下一刻,宋荇的玉尺闪过耀目光芒,划过眼前。
“等等。”
那一柄玉尺停在咽喉。
宁修肃站出来阻止也是紧张,如果这姑娘不收手,岂不血溅当场!
“大反派,你上去干什么!”
花见败连忙上前,朝宋荇一笑:“小剑仙,不好意思啊,我这个朋友被吓得有点糊涂。”
说着,就要拉着宁修肃走开去。
可不料他竟然抽回了手,反而朝宋荇道:
“宋姑娘,这东西救过我,能否放过?”
她端秀的眉微颦,语气很诧异:
“肉身邪物,是不会救人的,除非,这东西是你的。”
宁修肃点了点头。
“此物目前是归我所有。”
“啊不是,你乱承认什么,宗门那些人很轴的!”
花见败急得不行,怀疑宁修肃脑子被驴踢了。
宋荇果然道:
“师尊说过,在宗门之下,东荒境内,皆不可豢养肉身邪物,你豢养邪物,岂不是是一丘之貉了?”
“我只是说,这东西是我的,但并未承认是我豢养。”
宋荇显然没听进去咬文嚼字,只觉得他有些眼熟。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宁修肃一直待在岭南,料想十年前她也才入宗门。
他答:“应该……没有吧。”
宋荇刚刚打斗之时没太察觉仔细,这时对话,方才感到对方身上,有一丝鲛人才有的气息。
“怪不得,你是鲛人,邪物和妖类本就不可分割。”
她说着,指尖蓝光淡淡,蓦地朝他眉心处点去。
宁修肃心中猛地一惊,浑身在一瞬间如同遭受雷击,周围的空气似乎都为之凝固。
一时间便是双腿发软,稳不住身形,朝后倒去。
“大反派!”
花见败一声惊呼,抬起胳膊接住了那躯身。
看着宁修肃脸色苍白几分,他怒道:“歪,小剑仙你干什么,宗门也不能乱伤人吧!”
可宋荇并非是伤人,而是试探。
毕竟无论武修灵修,这眉心轮都是根基之处,可这人一丝半毫的灵识波动也没有,更难以查探其他。
“怎么会啊?鲛人天生便可修行,你却灵脉尽毁,连个普通武修都不如。”
她疑惑地问了一句,倒是收敛了杀气。
花见败赶紧道:
“对啊,我们都养不了邪物,小剑仙你还是撤了结界回宗门复命,别再这块纠结了。”
宋荇又看向花见败,蹙起秋山眉:
“可半鲛是妖类,更何况还是北鲛,我只是想提醒你……”
“哎呀,大兖国人和鲛是共存的,你是待在昆丘山待太久,都忘了如今妖类也是有好人的。”
宁修肃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捂着额间,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半晌,他才缓缓松开手,叹道:
“都多少年了,上清宗怎么还这德行。”
宋荇似有不悦:“你说什么?”
“古板又不知变通,成天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傲慢且偏见。”
听宁修肃这么说,好像又找不到反驳之处,宗门或许对妖类有偏见,宋荇的确没那么古板。
她还是“哼”了一声,愠色道:“无论如何,如果下次我再见到那个邪物食人,只会是你的过错。”
说罢,指尖一阵淡淡的蓝芒过,将这微尘结界撤下,接着便踏着玉尺而去。
……
待淡淡的光芒褪去,散开了微尘结界,透过枝叶间才能看清,已经天际微明,似乎一夜已经过去。
花见败手还搭在他胳膊上,有意无意拽着袖袍。
闷热的风,带着一阵花香浮动,清清淡淡,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不知为什么,宁修肃觉得这气息和花见败身上还挺像。
花见败看着天色,目光随树梢的花瓣落下,却发现了有一物“啪嗒”掉落。
宁修肃这时才看见了妙无穷,那玩意儿好像比之前大了一点,像长了腿似的从屋外跳到面前,在他跟前十分有灵性般蹦了蹦。
“诶,你这小东西还认识人啊?”
花见败好死不死,问了一句。
妙无穷似能听懂话似的浑身抖了抖。
“我靠。”
花见败看着那肉乎乎的一团:
“你这妙无穷挺邪的,但还怪可爱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妙无穷跳进宁修肃手里,使劲地收缩一下,又膨胀地鼓起。
二人见这肉乎乎的一团,鼓起之处竟然有个小孔,就像是河豚的眼睛。
这未免奇怪……
下一刻,从妙无穷的小孔,吐出似玉非玉之物,像个骨制的符牌。
宁修肃一怔,花见败也是目瞪口呆。
“这什么啊?”
花见败拿起观察,见上面纂刻符箓,实在看不懂。
宁修肃忍不住道:“奇了,被小偷扒走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妙无穷这儿?”
妙无穷一跃而下,在那破屋门外又蹦了蹦,似乎想说什么。
宁修肃眉心动了动:“哦,这莫不是那尸体的?”
应当是猜对了,妙无穷使劲又蹦回他手里。
“我去,这怪东西还真能沟通啊,离了个大谱。”
“是挺离谱的……”
宁修肃应了一声,想到了那日行窃的小乞丐,难不成这个稚鬼,就是当日所见?
花见败把玩了半天符牌,只是觉得好看。
宁修肃见状,随口道:“这东西挺危险的,你若是喜欢,不如……”
“切,”花见败立马塞进他手里,“你还挺会算计,想让我帮你拿啊,才不要呢!”
他也没说什么,淡淡又伸手把掌心一摊。
“干啥?”
“没地儿放,借你的囊袋用一下。”
花见败这才将腰间的囊袋摘下,那上面绣着夜合花,丝绒质感的金线十分好看。
二人这才往花林外处走,宁修肃一直有些乏,见一缕曙光破开云层和雾气,无端端有些头晕。
本想走快些,可蓦地脚一软,倒让花见败吓了一跳。
“歪,你不是哪里受伤了吧?”
他扶着树枝站稳,懒抬眼皮:“诶,饥劳过度。”
“饿晕了就直说,还拽上文了还……”
花见败闻言翻了个白眼,总归是不担心。
可再不回驿馆,就赶不上车队了。
“大反派王爷,天都亮了,我们得快点啊!”
花见败嫌他慢腾腾,说了一句,便抓着他往驿馆方向飞奔。
这一时脚不沾地,也不知飞了多久,宁修肃晕头转向地到了驿馆旁边。
晨光初照,古道上薄雾如轻纱般缭绕,他迎面便撞见了孟祈怜。
“念徵?”
孟祈怜一身阑夜色的衣衫,在薄雾之处,甚是醒目。
宁修肃缓不过来,扶着驿馆的门框,摆了摆手。
他见了花见败,连忙趋步上前问道:“你们一大清早,去何处了?”
“也没什么,就是误入了上清宗的结界。”
花见败在阳和下,升了个懒腰,说道:
“那些个灵修除妖也不立个牌匾,谁进去谁倒霉。”
不料孟祈怜一脸惊愕,回头:“念徵,这微尘结界岂能擅入,你难道不知自己……”
宁修肃灵脉毁了,进了这等针对妖类的结界,难免有些影响。
可他向来不喜惹人担忧,说道:
“放心,我没事。”
可花见败不太清楚,一脸懵问:“啊?为什么不能进……”
宁修肃岔了话题,
“再南下不久应该就是南诏,到时候孟大人查案,我得好好睡几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