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肃难掩内心慌张,眼眸中忧惧浮动,轻声道:
“你还有哪里觉得不适……”
花见败认真感受了一下,好像神清气爽的,又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嘴里。
“……咬了畜生,麻。”
宁修肃怔了怔,没听明白,只好去探了探他的脉搏。
从指腹传来的动静,缓和而不急不沉,应该是将浊气尽数逼出。他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又很自然地捏住对方下颚,往上轻轻托起,想看看情况。
这不过是寻常大夫看诊行为,却无端端搞得花见败脸上发烫。
好在极寒之中,面上微霞也恰到好处地掩于霜冻。
宁修肃就着不太明朗的天光,仔细看了看对方舌头。
“嗯……是被倒刺划破了些,污浊都吐出来了,一时半会儿发麻,没大碍的。”
花见败见他离得近,嗅到松风般的幽旷,半晌,咽了咽唾沫。
一旦四目相对,那一双杏目中碎星闪动,山泉堕清波般波光潋滟,宁修肃被他盯得慌张几分,吓了一跳似的赶紧松了手。
花见败就似想要掩饰什么尴尬,又大着舌头:
“大反派,那癸魈好像有涂……毒毒,你有没有事啊?”
宁修肃只是微微觉得灵脉滞涩,可和花见败比较起来,的确像个没事人。
他摇了摇头,又见花见败微微垂眸,白瓷般的脸颊冻的有些微红,透着几分楚楚动人。
“那你的伤呢?”
若是不提及,都快忘了身上的一些擦伤,说起来,这一路行来,好像也并未有什么疼痛之感。
也不知是不是灵泉的效果,他发现身上的一些伤处倒是愈合大半。
于是耸耸肩:“一点事没有。”
花见败放下心来,却对于自身很是困惑:
“但为什么,我成了脆皮啊?而且我究竟是怎么使出龙骨印的,为什么每次都莫名其妙,到底怎么回事。”
他神色略微懊恼,说话的语态又着实有些滑稽。
宁修肃道:“你虽然有龙骨印在身,但并未修行,之前也许是九煞天星的缘故,现在你身上没有那股子邪劲了。”
“噢……”
花见败若有所思,又抬起眉梢看他,“大反派,你能教我术法吗?”
宁修肃微微笑了一下:“你想学什么?”
“什么都可以,至少我得入道,不能太差劲。”
“裂缝浊气太浓,在这里不比外面,你想学什么也得出去再说。”
花见败修眉紧拧,口中喃喃:“那得赶紧出去……丑八怪知道出口位置,你应该知道它在哪,我们找它去。”
宁修肃说话间,手中敕令一闪而过,凝神探查了血影踪迹,
“古德海在往东三里之外,我们这一路就是跟着它过来的……”
他还想说什么,心诸所聚而成的蝶影浮空,查探了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令人没来由警惕几分。
“但这里……不太对劲。”
他话音刚落,那古怪的影子又瞬间不见。
“咋回事?”
花见败一头雾水,他变成龙的时候五感还比较灵敏,可成了人形又显得有些迟钝。
倏尔风动,雪落簌簌。
他抬头看着满天雪白:“怎么又开始下雪了。”
“这不是雪……”
宁修肃应了句。
花见败怔了怔,却发现自己毛绒绒的狐裘大氅上,沾了些头皮屑似的玩意儿,仔细一看荔色的袖袍,分明是什么盐末颗粒。
“那是啥?”
他好奇地抬起头,才看见从天而降有细碎粉末,簌簌如盐,仿若一场诡异的银白细雪。
“呲呲呲——”
半晌,伴随羽翼扑腾的声响,他二人不约而同循声抬头看去。
只见高空之上,有个几只怪物之影,其身形乍看宛如飞蛾,半透的双翅展开,足有数十丈宽。
口器则是一排尖锐的弯钩,巨大的飞蛾翅,轻微扇动时便落下粉末,好似飞雪。
“……昼伏不出,翼下朔雪,是小头青蛾。”
宁修肃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品种,不由得蹙了蹙眉。
不是吧,又来?
花见败真是服气,开始含糊吐槽:
“中奖了吗?这裂缝是妖兽窝点吗,有没有搞错啊!!!”
他话音刚落,那飞蛾般的怪物尖声嘶吼一声,其音波似浪,震得地面颤了颤,刺得耳膜剧痛。
只见无数紫色的肉瘤植物动了动,其中流出液体好似烧红的铁浆,看上去十分诡异。
宁修肃警惕几分:“不对,那些紫色肉瘤……”
花见败已然大着舌头,后知后觉喊出声。
“哎呀,遭了,是虫卵,这里是小头青蛾的产卵地啊!”
宁修肃身形乍动之际,很自然地捉住了他的胳膊,毫无预兆地踏风而起,花见败脚离地的一刻,无数紫色肉瘤爆裂开来。
紧接着,红色浆液之中咕嘟冒泡,如同破空的鸡蛋般从里面爬出蛾子,腻乎的液体凝成了掉粉的蛾翅。
“大反派,我们快走,不然……不然蛾子都出来了。”
无数小头青蛾从虫卵中爬出,似警觉而发出嘶吼,在不远处抖动虫翅,显得密密麻麻。
宁修肃不打算和其消耗,有意远离是非之地,于是拉着花见败一起身形之快,腾空而起,仿若星移电掣。
突然,一阵阴寒的疾风呼啸,吹散了一小片浓雾,那可怖的怪物在半空现出身形,在猛然转身之际,就像是凭空出现拦住去路。
宁修肃虽惊不乱,反应极快地朝后拉开了安全距离。
他二人从半空平稳落地,能看清这只妖蛾悬于半空,较之方才所见更为硕大,似一座小山丘。
玄青色的虫身外壳,蛾翅上布满了诡异的纹路,无数细小而尖锐的绒毛密布其上,每一根都像是淬了毒的钢针。
其中肚腹上有巨大的复眼,犹如两团燃烧的绿色鬼火,却又透着冰冷的杀意。
“……快看,两个活人,真是好难得!”
它拦住了去路,竟然吐露人言,可嗓音空旷犹如虫豸的鸣叫。
花见败见状,神色略微惊惶几分:
“大反派,这玩意儿我记得,是蛾子的母体……”
宁修肃心中一凛,小头青蛾的母体,盖因其食人剥皮,常于子时的月黑风高之夜出没,又称为剥面妖蛾。
“不应该啊,现在天还没黑。”
“对啊大反派,裂缝里太奇怪了,这里出现的妖兽都是在外面已经灭绝干净的。”
没错,剥面妖蛾早在几十年前,就被上清宗围剿干净了。
他正想不明白,只听那妖蛾又自言自语问道:
“两个人,谁更好看?”
那声音不是从口器发出,而是在一对复眼的左右旁边。两张极为妖艳又诡异的脸,好似一男一女的头颅。
人头与狰狞的虫身相连,显得格外惊悚,仿佛是被诅咒的人彘。
“这个穿狐裘的粉气太浓,倒是那个书生郎的面皮,惹人喜欢……”
女人的头颅上一张脸艳丽无比,双眸深邃而细长,瞳孔紫蓝似鸢尾,仿似在和旁边的那张脸对话。
“不……两个人,我都喜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放声大笑的是那张男人的脸,极为妖孽,丹唇仿若染血的锋刃,柳叶眼上翘,死死地盯着前方那鸦青色的身影。
宁修肃被盯得犯怵,却莫名有些昏沉起来,天色乍暗,荒芜之地化作半夜,暗影无数掠过天际。
花见败听得这话语间和变态没两样,啐了一口,皱眉骂道:
“大爷的,什么恶心吧啦的玩意儿,还搁这儿点上了?”